我说:“老中医。”
外公却没有说话,再次去端桌上那杯茶。
我说:“那是挑起袁成军和穆镜迟的第一个矛盾开始对吗?你设的局。”
外公没有否认,而是淡着嗓音说:“你都知道了。”
我笑着说:“对,我知道了。”
他说:“你要时刻记住,自己的使命是什么。”
他在提醒我。
我笑着说:“我的使命是什么?”
这话彻底激怒了外公,他抓起手上的茶杯忽然狠狠在了地上,勃然大怒的指着我说:“你的使命是复仇!你忘记了你父母是怎么死的吗?这到底要我说多少遍!当时陆家二十几条人命,你父母横死在自己家里头,这么多年我告诉了你多少遍,你的使命是为了你家死去的二十几条人命复仇!可是你呢?你怎么做的,你完全忘记了这回事情,我说过你现在就是一只如同被穆镜迟驯化的狗,你完全忘记了家里的仇恨,你把自己的身心全都交付了出去,陆清野,你对不起你的父母,你陆家的列祖列宗!你现在还有脸来质问我?我做这一切难道是为了我自己吗?”
他指着自己,指着那具苍老的驱壳说:“我这个年纪,本来可以享受天伦之乐,儿孙满堂,可是我为了你父母,为了你陆家,为了让他们在泉下瞑目,我窝在这方小小的地方,拿这条老命在这里帮着你拼,你如今怎么?反而觉得是我逼迫你这么做的吗?!”
因为太过动怒,他身子有些摇摇欲坠,他立马抓着椅子的扶手说:“陆清野,我说过,一旦你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忘记了自己要做的一切,交付了自己的身心,这是对你父母死亡的最大的耻辱,最大的嘲弄,他们将永生永世都不得安宁!”
他那双浑浊的眼睛盯着我,一字一顿说:“他们的女儿,竟然爱上了杀害他们的仇人。”
接着他便倒在椅子上,捂着胸口剧烈咳嗽着,没多久宋醇冲了进来,不知道他是从哪里赶了回来,他一眼看到了坐在轮椅上的我,又看向椅子上在激动咳嗽着的外公,他将手上的药迅速一抛,跪在了外公面前说:“外公,清野才十九岁,她的年纪根本负担不起这些,您不能将这一切重任全都压在她身上!姑姑和姑父都死了,他们最大的希望,便是清野,留下陆家这唯一的血脉,而不是让您拿着清野去拼命,您这样的想法是不对的!”
宋醇的话,气得外公抓起桌边的拐杖便朝宋醇砸了过来,那拐杖砸在了宋醇的身上,宋醇没有动,硬生生承受住了那拐杖的力道,很快脸上被砸出一道血痕。
外公喘着气,激动的指着他说:“报仇雪恨是为人子女该做的事情!她全家都死了,她凭什么在这个世界上风花雪月?!还是和杀害她全家的仇人!我告诉你,宋醇,你别在这里教唆她任何事情,为她说任何话,这就是她的责任,她的命!她会承受这一切,不是我们导致的,而是她刀都握在手,却舍不得杀掉的那个人!”
宋醇却低着头,哽咽着说:“外公,都这么多年过去了,您何必再为了当初那些仇恨如此折磨自己,现如今我们为了一个穆镜迟东躲西藏,就算他死了又如何,难道就能够让姑父姑母活过来吗?”
外公靠在椅子上,他捂着胸口,额头青筋暴起说:“活不过来了,一切都回不到当初了,如你们所说,难道就任由穆镜迟杀了陆家这么多条人命,不管不顾吗?”外公颤抖着手指着我和宋醇说:“你、们,你们太让我失望了,原来亲人的死在你们眼里,是如此的轻,你们、你们、”
外公的双眸忽然瞪得如铜铃一般大,他一口气没喘匀,忽然整个人仰躺在了椅子上,瞪着,头顶的墙,在那发出急促的喘息声。
宋醇发现事情不对劲,立马从地下冲了起来,冲到外公身边,扶住他身子说:“外公!”
外公没有答复,他手还在僵硬的指着前方,嘴唇一直在动着,他似乎还想说什么,可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手最终颓然落了下去。
宋醇抱起外公的身子,朝着里头大喊:“成姨!成姨!医生!”
接着宋醇抱着迅速离开了正厅。
后来医生急匆匆赶到,可是检查了一会儿,又赶忙让宋醇送老人家去医院,说是中风了,宋醇一听急得不行,可家里根本没有谁能够拿主意,一直以来都是外公像根顶梁柱一般撑起了这个家,顶梁柱倒了宋醇慌了手脚,成姨跟在后头哭,罗慧慧抱着哭闹的孩子焦急的望着。
正乱成一团时,宋醇只能喊来车子,将外公送上了车,然后让司机把外公紧急送去医院,成姨跟着上了车,罗慧慧想上去,却被宋醇拦了下来说:“你留在家里照看孩子!”
罗慧慧无能为力,只能点头,抱着孩子站在车旁,司机很快车开离了院子门口,最终小时小巷子的转弯处。
罗慧慧站在那焦急的望着,望了好一会儿,忽然才想起我还在那里,当即便又朝我走了过来,她蹲在我面前,握住我的手说:“清野,外公如今年纪大了,任谁的话都不会听,陆家的事情一直都是他心里的病因,他根本听不得任何放弃的话,我和宋醇也说过不少遍,可是他从来都不听的,这次也是宋醇糊涂了,竟然当面说出这些话来,外公越发的气了,老人家是经不起气,现如今成了这样,先送去医院治疗为好,你也别再生气,自己也冷静一会儿好吗?”
我坐在那良久才有反应,我想起身,却发现腿动弹不了,我只能对罗慧慧说:“能不能找个人送我回去?”
罗慧慧看了我一眼问:“袁家?”
我说:“对。”
她说:“要不你现在这里住上几天?”
我说:“不能,我必须回去。”
罗慧慧听我如此说,便思量再三说:“我送你回去。”
我点头说好。
在车上时罗慧慧一直安抚着我,可是我却始终面无表情坐在那里,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到达袁家的大门口,我看向罗慧慧说:“其实我从来没想过不替父母报仇,而是走到现在这一步,我不知道自己在外公眼里是什么,现在的他完全变了,他对我再也不像以前那么慈爱了,他没有再对我笑过,他永远都在一遍一遍告诉我,我的使命是什么,我身上背负着的是什么,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停歇过,有时候我很累,我被这些东西压迫得喘不过气来,也许我在外公的眼里,就应该是一个没有任何感情的生物,按照他设计的一切走,在他眼里我是他复仇的武器,可我却始终认为他是当初那个在我闯祸捣蛋了,在父母棍棒之下,护住我,疼我爱我的外公,也许是我错了,我现在在他眼里可能更像是一个耻辱的存在,一个在他调教下的失败品。”
罗慧慧说:“你应该如此说,外公怎么会如此想你,你是他的外孙,他也每次都会忍不住担心你。”
我摇头说:“不,他根本就不关心我,他可以不择手段的伤害我,达到复仇的目的,你知道吗?外公为宋醇着想,所以他让宋醇娶了你,让宋醇如一个平常人娶妻生子,生儿育女。”我捂着胸口说:“可是我呢?他当初一声不吭让你嫁给宋醇,不过是清楚的明白我配不上宋醇,所以彻底断了我的念想,这也就算了,他从来没有如替宋醇一把考虑过我。”
我笑着说:“不过,也对,陆家本来就是我的责任,和宋醇没有任何关系,他有资格过好自己的人生,而我,是没有资格的。”
我起身就想走,罗慧慧又再次拽住我说:“清野,你绝对不能这样想,外公的想法没错,你的更加没有错,只是你们的观念发生了冲突,所以才会发生这样大的争吵,你千万别怪外公,等他醒来,我们再好好劝劝他。”
我说:“不用了,就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