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
不过女人却没有这样做,因为她发现她曾经想要不顾一切得到的东西近在咫尺,而且得到这样东西对她而言简直轻而易举。
罂鸺一眼便看出少年的状况不容乐观,江陵不过故作淡定。他病得太重,又在极力忍耐着身后的伤痛,他已毫无还击之意,他甚至连吐字都已力不从心。所以罂鸺根本无需自己动手,她大可以在得到少年的身体过后再将其弃尸荒野。
“流鸢,我说过,我要你。”女人对自己恶俗贪婪的肉欲丝毫不加掩饰,有着与罂粟花相同颜色的妖艳的指尖肆意划过少年的脸颊,她已在为自己的为所欲为满意娇笑。
少年默而不语,任由女人香艳的手指明目张胆地自他的脸庞抚落他的脖颈,只有神情始终如一的清微淡远。
罂鸺的指端已堂而皇之地触及了江陵的衣襟,她笑意更甚,因为下一刻她就即将扒开他的蔽体长衫,她的手就要毫无顾忌地探入他的肌肤深处。
与此同时,女人绛色的唇锋已贴近了少年苍白的颊畔,疯魔的情欲自女人的周身呼之欲出,女人以奇特的姿态扭动着纤细的腰肢,艳丽的身躯弥散着的极具侵略性的浓烈异香漂浮于空气中挥之不去。
罂鸺想要的东西唾手可得,令人唾弃与不齿的淫邪放浪的女人已完全沉浸在了自我满足的极情纵欲与贪得无厌的穷奢极侈之中。
可也正是在女人纵情地顾自尤红殢翠之时,远方突有一阵悠远流长的古琴之音杳杳传来。那缠绵悱恻的琴音忽而如行云流水般清透宁静,忽而又如哀鸿遍野般婉戾凄绝。
□□焚身的女人对不知由何处响起的乐声毫不在意,她甚至开始享受这不请自来的为自己的执念造势的声响。
罂鸺□□的乳峰伴随着袅袅升起的琴音不断地揉蹭着少年的躯干,可少年浅淡的笑意却不曾从唇际消失,或者可以说,少年正欣赏着女人一步步落入了自己布下的圈套。
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待人神共愤的恶人,便是要令其自食恶果。
罂鸺没能发觉自己的精神已在摄人心魄的琴音的撩拨下变得恍惚不定,不止精神恍惚不定,且连贯娴熟的调情动作也逐渐变得滑稽可笑。
女人正似一条长虫般奋不顾身地蠕动着四肢——在简陋的空无一物的木几上蠕动着四肢。
然后她开始罔顾他物地用自己的红唇亲吻那不洁的满是污渍的桌面——一个张牙舞爪横趴在木桌上的挥动着四肢的女人,正惬意欢享着亲吻一方油腻的坑洼不平的桌面的快感。
江陵若是看得见,那他一定会笑出声。他已在不知何时离开了罂鸺的掌控,他正置身一旁冷冷聆听着迷失神智的女人无可救药地坠入了由自己一手挖掘的万丈深渊。
数十年来迷惑人心纵情声色的女人做梦也没能想到,今时今日她终于自作自受,千万条丧命于她裙下的冤魂正蜂拥而至,它们要啃噬她的手脚,撕扯她的皮囊,绞扭她的心脏。
孤魂野鬼们为等待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已在人间游荡多时,它们是时候复仇,它们正拼尽全力将女人拖入万劫不复的十八层地域。
想要将罂鸺挫骨扬灰的人不计其数,死去的人终究不过一场幻象,只有活着的人方能折磨她的肉体粉碎她的灵魂,将她曾经加注在自己身上的锥心之痛加倍奉还。
江陵的仇恨在前人的仇恨面前显得微不足道,他不会轻易地让罂鸺就此死去,他也没有剥夺她生命的权利,他只是要将她带到与她有着真正的深仇大恨的人面前。
所以当许洹儿的琴音戛然而止的时候,罂鸺并没有死,她只是迷失了心神丧失了武功被置入了一口天衣无缝的箱子——掌柜老王从内室拖出的一口以备不时之需的箱子。
不可一世的女人就这样成了瓮中鳖,阶下囚。
“小陵,我需要回暗香阁去将一切安排妥当,你现在就在这里好好歇息,我去去就回。”许洹儿翩然现身,却又匆匆离去。
当江陵提出要与她一同回到琉璃谷去时,她便已心花怒放。无论是涌动着永无止境的杀戮的江湖,亦或是充斥着尔虞我诈的斗争的朝堂,那些从来都不是她一心向往的世界。
“嗯,我哪里也不去,就在这里等着姐姐。”江陵在装载着活人的箱子旁落座,强撑着的挺直的身躯一时倾倒于桌前。
办完最后一件事,大概很快就可以回到琉璃谷去了吧。琉璃谷是个山明水秀的好地方,江陵甚觉自己的幸运,最起码他还有机会选择自己死亡的地点。
少年的心绪出奇得平静,缓缓埋首于自己的臂弯之中。
……
许洹儿走后不久,小酒馆脆而易碎的屋顶之上却又迎来了另一位不速之客。
“你来得不是时候。”江陵微弱的声音传向上空,“事情已经解决了。”
“我来得很是时候。”雅乌一如既往冰冷无情的声音穿过了小酒馆漏风的屋瓦,“你还有些事没能解决。”
诚如江陵所言,雅乌的每一次出现,都总是身居高处。身居高处的雅乌,此时此刻正在为江陵解决他未能解决的事。
秋风清明,秋月朗照,雅乌于夜色下的暗影倏然扬起了手中的快剑,月色爱抚着剑芒,剑芒回应着月色,月色与剑芒在彼此的交相辉映间浑然一体。然后雅乌向莽莽夜空掷出了手中的剑,一声毫无征兆的凄厉哀鸣猝然刺破静寂冷峭的秋夜,罂鸺的宠禽鸺鹠粟儿自高空坠落,暗红的羽翼滴下同样暗红的血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