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机坪上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中间放着一瓶麦卡伦1926,这可能是世界上最贵的威士忌,售价上百万美元,稀有到根本不会有人真的开瓶喝,只是如收藏珠宝那样收藏在保险柜里。
这张桌子是麦卡伦要求摆下的,在他的上方,七彩的极光照耀着极夜的天穹,如同仙女飘飘的衣裙;而在他的下方,整艘船已经乱成一团,各种语言的欢呼从四面八方传来,高呼:“圣哉!圣哉!万军之王!”
正如零曾经向圣女瑞吉蕾芙警告过的那样,如今船上的每一位客人、乃至大部分服务员,都不是什么善人,要么是混血种家族中试图完成“进化”的野心勃勃着,有的是杀人无数、几乎完全被龙血中的狂暴因子控制的恶魔,还有各种邪教和隐秘教团的成员,总而言之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
当然,也有个别人是无辜的,比如那个被瑞吉蕾芙救走的十岁女孩金妮。
她被她的姑父姑母带上船只,不是作为乘客,而是作为献祭给神灵的祭品——稍微懂规矩一点的客人都知道,想要进入神灵的国度,至少应该献上祭品,而这个小女孩对此一无所知。
现在,在某种无形的力量影响下,他们撕下那层完美伪装得人皮,内心中的狂暴毕露无疑,他们疯狂地赞美着某个身份不明的神灵,疯狂地酗酒和破坏,平日里被洗得发亮的木质甲板上鲜血横流。
杀戮和斗殴此时也不过是表达欢喜的一种方式,反正他们就要成为新时代的神了,人类的法律凭什么再来约束他们?
在这样可怕的疯狂中,文森特的服务团队仍然在运作,托着银盘鱼贯而入,在桌上摆下丰富的菜肴。冷切的牛肉和薄如蝉翼的火腿,搭配翠绿的芝麻菜,上面洒满碎末状的奶酪。
侍者们早已被这如地狱一般的血腥图景吓得面无人色,但在文森特的注视和麦卡伦先生的威压下,不得不压抑心中邪恶的欲望,咬着牙继续提供服务。
事实上,文森特也同样充满恐惧,在那些疯狂地欢呼和赞美声中,他衰朽的身体里也仿佛涌出一股力量,冲击着他的理智。但是眼前还有一位神秘的,不知道是人是鬼的麦卡伦先生,比起对神国,对下方暴徒的恐惧,他还是更加害怕这位强大又尊贵的投资人。
一名侍者刚刚在麦卡伦先生面前放下汤碗,就被一柄从后方袭来的消防斧砍在了肩上。原本文森特在停机坪附近布置枪手,试图解决每一个接近麦卡伦先生的旅客,但是很显然那些枪手也受到了某种精神污染,当场沦陷,以至于让一个家伙大胆地爬进停机坪。
这个疯疯癫癫,留着漂亮山羊胡子的年轻人手指上还戴着某个北美混血家族的族徽,平日里应该是个高高在上的华尔街精英,可是此时英俊的面容扭曲,金色的眼瞳里满是血丝,昂贵的丝绸衬衫上沾满尚未干涸的深红色污渍。
这个家伙似乎意识不到麦卡伦先生的危险,还把受伤的侍者按在餐桌上,试图用消防斧砍下他的头,鲜血溅在餐桌上,也溅在麦卡伦先生考究的黑风衣上,这位神秘的鸟嘴面具男人总算失去了耐心,抓着那人的脖子,直接丢出甲板。
片刻之后,下面传来沉重的撞击声,那人应该是砸在冰面上了,他一下扔得还挺远。
“虽然说今夜的主题就是血腥,但是让贵客看见这些,未免有些失礼。”男人掏出手帕,优雅地擦了擦手上的血污,淡然地说。
此时旁边的文森特已经快要被吓破胆,整个人哆哆嗦嗦,生怕下一个被扔下去的就是自己——他今晚已经在这位尊贵的先生面前犯了多少错了?先是放跑了圣女,又让变成怪物的星之玛利亚冒犯了对方,结果这时候又跑出来一个小喽啰贴脸招惹,每一件事他都搞砸了!
麦卡伦先生缓缓站起身,走到栏杆前,看向远方的冰原,像是在自言自语。
“我的兄弟,你总算是来了,我可等了你很久。怎么,难道不愿意到我的船上和我叙旧吗?我还好心为你准备了便餐。”
茫茫雪原上,他并没有获得回应。
文森特不明白这位神秘的投资人在做什么,可是几秒钟后,他昏花的眼睛总算在地平线上看见一个渺小的身影。
那个身影虽然渺小,远远望去那么不起眼,可是当它出现在地平线上,被人眼注意到后,就再也挪不开视线,好像他的存在填满了整个世界一般!
远处隐约有破碎渺茫的歌声传来,文森特听不清,但是当他听见的那一刻,便产生了想要跪拜的冲动,而下方混战成一团的客人们,也纷纷停止了斗争,如被操控的木偶人一般,齐齐转向地平线的方向,金色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从远方来的身影。
麦卡伦摇摇头,这是一场他单方面的聊天,听起来很奇怪,“你知道吗,你真是一个不会享受生活的无聊家伙,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耶梦加得和诺顿,他们至少有足够的格调!”
“算了,既然你不愿意过来,那么就让我过去找你吧!”
说着,在文森特惊恐的目光中,麦卡伦先生自轮船最顶端的停机坪一跃而下,狂风吹起他的衣摆,托起他的身躯,他张开双臂,像是要迎风飞翔。
而事实上他也确实滑翔出去,在半空中做出一个漂亮的前滚翻,最后稳稳地落在冰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