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上去娇小美丽,仿佛黑发白肤的精灵,眉眼纯美,嘴唇小巧可爱,谁能想到这样一副玩具娃娃般甜蜜娇美的皮囊下,住着的却是一头可怕的猛兽,一头狡狯的恶狼。
她几乎没有人性,只有纯粹的兽性。
她表现得像一个正常人,并不是因为她有正常人的头脑和手足,而是因为她在观察、学习、模仿正常人的一举一动。
而教士的修行,某种程度上就是弃绝兽性,追求神性。
神的作为,是如此难以参透。
祂使人独立于野兽,却又在人的心中种下兽性,让他们用尽毕生的力气去压制和弃绝兽性。
但是,人怎么能抵抗象征着厚欢极乐的兽性呢?
就像现在,她说想要吻他。
他理智上知道该推开她,轻描淡写地说一句,“还不到时候,陛下”,手却完全不听理智的控制,轻而易举地就屈服于想要被她亲吻的兽性,缓缓地松开了她的手。
松开她的一瞬间,他就被她重重地打了一记耳光。她沉着脸,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的头都被她打偏了过去。
他看见她的掌心迅速红了起来,于是牵起她的手,在她娇嫩的手掌上轻吻了一下。
他的唇还没有碰到她的掌心,就被她反手扣住了手腕。他以为她不想被他亲吻,正要收回手,谁知整个人都被她用劲拽了过去。
她就像是一只暴怒的小猫,猛地跳到了他的身上。他不得不用两只手托住她下滑的腿。她的吻也像暴怒的小猫,两排牙齿几乎是野性地、紧紧地、恶狠狠地咬住了他的唇。血腥味顿时溢满了他们的唇齿。这哪里是亲吻,分明是在发泄蓬勃的怒火。
他却被她这个粗野蛮横的吻,弄得有些情动,甚至不可遏制地兴奋了起来,正如他也让她兴奋了一般——他可以轻易地调动她的情绪,使她愉悦,使她怒不可遏;她也可以轻易地点燃他体内的罪恶之焰。他们是天生一对。
他闭着眼睛,冷静地告诉自己,就这样爱着她。
违背正常人的本能,把生命当作一场狂欢,一盘棋局,所有人都是可以操控的棋子。他是她的棋子,她也是他的棋子。哪怕最后不能相爱,他们也将一辈子博弈下去。
他试图让自己沉溺于她的吻。他也确实沉溺了,但不知为什么,头脑里始终有一个地方是清醒的。
突然,一个可怖的想法攫住了他——他可能永远都得不到她的爱情。
他其实并不渴望爱情。从他降落到人世,来到至高神殿的那一刻起,所接受的教育里就从未涵盖过爱情。
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有一天会成为一个女人的丈夫或情人,也没有想过这两片嘴唇有一天会压在女人的肌肤上。
然而今天,他却控制不住地吻了她好几下,好像不吻她就会发疯似的。
表面上他十分平淡地说,他并不在乎她爱不爱他;实际上,他非常清楚自己到底在不在乎。
他在乎得要命。
想到这里,他非常想扣住她的后脑勺,强硬而迫切地回吻过去,在她的耳边一遍遍地告诉她,他有多么爱她,甚至想用某种极端的手段,强迫她回应他无望的爱情。
但这样,只会显得他愚蠢、普通、没有价值。
而她显然只喜欢有价值的对手。
于是,他尽量露出冷淡的神色,只是克制地搂着她,不让她从他的身上掉下去,而不是在她的嘴上情迷意乱地乱吻一气。
尽管他早已因她而情迷意乱、神魂颠倒了。
半晌,这个充满折磨的吻,终于因为气息不足而结束了。
艾丝黛拉用两条胳膊勾住他的脖子,面色绯红地打量着他,见他仍是一副冷静、克制、云淡风轻的神情,不由皱紧了眉头,怀疑他的冷漠是为了勾引她而故意装出来的。
但想到曾经高高在上、无情无欲、举止高雅的至高神使之首,为了吸引她的注意力,居然故意露出云淡风轻的表情,她又觉得被取悦了,忍不住柔情地噘起嘴唇,亲了亲他的唇。
“兴奋劲儿过去了?”他问,把她放了下来。
“你知道吗,每当我觉得快乐的时候,都会希望这种感觉永远不要消失。”她踮起脚尖,用手指在他的唇上沾了一点儿被她咬出来的鲜血,漫不经心地放进了自己的嘴里,“因为我知道,开心之后,永远是更加可怕的空虚,更加恐怖的无聊。”
“人就是如此,永远不会满足。”他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下一句话是否该说出来,“我也希望下次见面时,陛下能更加激烈地吻我。”
“那得看你勾引女人的本事有没有见涨。”
说完这话,她突然安静了下来,眼也不眨地紧盯着阿摩司的眼睛。
他也静静地看着她。
就在刚刚,她的脑中竟闪过一个极其可怕、始料未及的念头——假如他能让她在这场游戏中爱上他,让她感受到正常人的七情六欲,看见色彩丰富的世界,对她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