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就开始?薛琴似乎是在征求安子良的意见。
安子良点点头,同时又取出笔和本准备记录。
你刚才是不是在想,这房子不是我的,我为什么会有房子的钥匙?对不对?薛琴仿佛已经料到了安子良的想法。的确,这房子不是我的,虽然我天天都在盼望着能有这样一套别墅,但那是不可能的。实话告诉你,这房子是上面某领导的,至于他的名字我暂时还不能告诉你。
领导平时不在这儿住吗?安子良喝了一口可乐,又问道。
他只是在他需要的时候才过来。比如,和我,和其他女人约会的时候才过来,并且极少在这儿过夜。
为什么?安子良问。
因为不管到几点钟,他都要回家,回到他老婆身边,领导说他要对自己的家庭、对老婆孩子负责。
是吗?安子良淡淡地笑了一下,又问,他这几天来过吗?和你,和其他女人约会?
没有,他这几天不在本地。
出差了还是……
出国考察去了。
原来是这样。安子良点点头。你请我来,就是要告诉我你和这个领导之间的故事,是吗?安子良又喝了一口可乐,问道。
不仅如此,我还将告诉你我和所有男人的事情,如果你愿意听的话。薛琴也喝了一口冰茶。
我当然愿意听,并且你讲的事情很有可能成为我第三本小说的素材。
你又可以去挣一笔小小的稿费,为你将来的别墅增砖添瓦。
听到薛琴幽默的话语,安子良苦笑了。
还是从十年前我和我爱人长工资的事上说起吧。薛琴收回了笑容,沉起了略有皱纹的脸颊,思绪仿佛回到了很久以前。十年前,国有企业体制改革在全国上下轰轰烈烈地展开着,工资制度改革也在进行之中。计件工资、销售提成、入股分红种种工资制度五花八门,国家拿大头,企业留中头,个人得小头的所谓分配原则,把刚刚尝到甜头的职工的胃口吊得老高。看到一线职工的工资长了又长,我和我爱人在单位的机关里再也坐不住了,恨不得给领导打报告要求到生产第一线。就在这时,机关里也开始长工资了,说是效益工资,将来企业有盈利了才会发,并且这一次长工资和以前不一样,多的可以长四、五级,少的只长一、二级,差的可能只长半级甚至不长。我和我爱人在单位是中层干部,论工龄和贡献长个三四级应该没问题。可是,当第一榜名单出来的时候,我们两个都仅仅长了两级,和普通办事员长的差不多。我当时就不愿意,一气之下闯到了厂长办公室,找厂长理论。快到退休年龄的老厂长并不和我争吵,只是劝我别生气,说厂领导再商量一下,不是还有第二榜、第三榜吗?在我们说话当中,厂长突然拉住了我的手,当时真的把我吓了一跳,但是迫于当时的情况,我没有敢吭声,我默认了。当我怀着十分恐惧的心情回到办公室时,脸上还在一阵阵发烧。那年我刚好三十岁,虽然已不是大姑娘,但也是风韵犹存。特别是当我意识到我的脸蛋有可能会换回那令人羡慕的钞票时,我好像一下子明白了很多。结果,那次长工资我和我爱人都长了五级,仅此一回,我们家每月就增加了三、四百元的收入。又过了没多长时间,我和我爱人的行政职务也都向上调了一级。当然,没等我和老厂长的关系再往深处发展,他就被别人挤到了二线,当上了协理员,从那以后,他就再也没有资格摸我的手了。这件事情,我没有对我爱人说,他一直以为是我们的工作成绩得到了领导的赞赏,到过春节时,他还硬拉着我到厂长家里去送礼,以感谢领导的关怀。虽然我从内心感到十分可笑,但我还是去了,我不能让我的爱人看出破绽。经过这件事后,我才开始认真考虑起女人的价值问题。我真的感到奇怪,因为被男人摸了一下手,就能得到金钱上的利益,女人的魅力为什么会有那么大呢?怪不得世上会有那么多的妓女和风流韵事。男人啊,真是个怪物!
说到这儿,薛琴停了下来,她冷冷的目光转向安子良,仿佛在透视着安子良的内心。
同性相排斥,异性相吸引。安子良说道,从生理上来说,男女之间有着天然的媾和力,不过正常情况下,这种媾和力是受到婚姻的规范的,当这种媾和力发生异常时,道德问题也就产生了。
你说的对,不规范的男女行为是会产生所谓的道德问题。但是,为了更好的生存,为了获取更多的利益,人们就不得不突破所谓的道德底线。下面我再来给你讲一段和我有关的事情。
不知是因为空调过凉还是嫌客厅里温度过高,薛琴又拿起空调遥控器摁了两下。
你要是关心政府机关用人制度改革的话,你就会记得七年前政府机关面对社会的一次公开招聘。那次需招聘处级以上干部二十多人,是有史以来政府机关第一次公开招聘,报名的热烈气氛可想而知。我看到招聘广告以后,就劝我爱人报了名。当初我们对招聘没报什么希望,只是想试一试。不过,后来事情的发展却大大出乎我们的意料。报名那天,在招聘现场,我见到了小时候的一个同学,他当时在组织部上班,是这次招聘办公室的副组长。老同学相见,自然是格外亲切。当天晚上,我们就在一起吃了饭,当然也少不了打听招聘信息。谈到这次招聘,老同学淡淡一笑,对报纸上说的所谓公开招聘斥之以鼻。他说,你们真的相信报纸上说的话吗?那要是真的,共产主义早就实现了。听了他的话,我们的心里凉了半截。不过,他并没有把门路堵死,他答应给我们介绍一位领导。他说,你们要是能把他的关系打通,也许有希望迈进政府机关的大门。第二天晚上,我和我爱人一起去了这位领导家。因为是熟人介绍,领导非常热情,他没有向我们做什么保证,但是答应给帮忙,临走时,我给领导留下了电话号码。后面的事情不用说,你也能猜出来。就在我爱人参加笔试的那天上午,我来到了那位领导家里,我们相互之间没有任何推托便像夫妻一样上了床。半个月后,我爱人被录取了,在那位领导手下任助理。也许你会说,在这件事上,我负有良心上的责任,我对不起我的爱人,我不应该为了金钱或者既得利益而让自己堕落。也许你这样认为很对,我应该受到良心上的遣责,可是,你想过没有,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我难道不想做个干干净净的女人吗?我愿意这样堕落吗?如今,我们原来的单位破产了,不管是工人还是管理人员几乎全都下岗失去了工作,你说,我当初的做法是对还是错呢?如果我不去和那个领导上床,我爱人还不是和大家一样下岗、失业?七年后,我爱人已从一个普通办事员提升为局长,今天,他正和那位领导在国外进行考察,同时也在为争取副市长的职务而努力打拼,你说,我究竟是对还是错呢?究竟是我错了还是别人错了呢?
薛琴说着慢慢从沙发上起来,来到悬挂着白色纱幔的落地窗前,她摁了一下窗帘开关,窗帘像幕布一样缓缓拉开,露出远处的高层建筑。薛琴默默地望着窗外,她因为逆光而更显得瘦削的背影让人看上去像是经历过无数的磨难。
也许你不会想到,为了我的爱人,为了我们的家,为了我们也像别人一样过上幸福的生活,我先后和三个有关领导睡过觉,而我的爱人却不知道。薛琴站在窗前头也不回地说。可让我想不到的是,两年后,我爱人刚刚当上处长就有了情人,不知道是老天爷对我的报应,还是他真的腐败了。面对现实,我痛苦万分,但又不敢起来抗争。我害怕失去我的爱人,害怕失去家庭,更害怕失去现在的社会地位和财富。一方面,我要像平时一样与爱人亲密无间,就像我们之间从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的事情一样;另一方面,我还要经常与领导秘密约会,在他们需要的时候奉献我的肉体。说到这儿,薛琴又缓步回到沙发前,她提高了声音说道,十年了,我不知道自己这样做究竟值不值得,我有许多心里话想要对人说。上个月,我在迷茫之中到了交友俱乐部寻找刺激。俱乐部的老板问我想与什么样的朋友交流,我说,只要他能听我倾诉,只要他能同情我这样的女人就行。于是,俱乐部的老板向我推荐了你和你的小说《二奶》。看过你写的《二奶》之后,我才幡然醒悟,原来,在现实生活中还有千千万万个薛琴,还有千千万万个女人在当二奶,在堕落,我薛琴不过是祸水中的一滴而已。成为二奶是女人的不幸,但和那些从农村出来的靠卖身生活的女孩比起来,我还是很庆幸的,因为我还有个家,有个还没有完全抛弃我的丈夫。如果要是那个市领导这回能把长住美国的绿卡办好,他就不会再回来了,那么这幢小洋楼也会属于我的了,这是他答应过我的。一想到这些,我心里还是很满足的。这几年,我没有再和哪个男人认真地动过感情,包括我的爱人在内,我和他们都是在逢场做戏,可是我的心并没有死,我的感情没有消亡,我真的好想回到以前那个纯真的没有任何铜臭气味的年代,再好好地认真地做一次爱,把自己的肉体奉献给自己喜欢的男人。薛琴说着,来到了安子良跟前,抓起安子良的手搁在自己的胸口上,她接着说,安老师,如果你不嫌弃我的话,如果你能像同情小说里的二奶一样同情我的话,我希望你能像爱你的妻子一样爱我一次,好吗?
薛琴说完,眼中流出了两行泪水。
薛琴,你……望着痛苦中的薛琴,安子良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低下头,把自己的下巴抵在薛琴的前额上,安慰她说,薛琴,所有这一切,都不是你的错,你是无辜的。为了生存,你才不得不这样做,为了家庭,你和所有的女人一样,付出了自己的一切,你是有权力这样做的,谁也不能遣责你。
安老师,薛琴把身子依偎在安子良的怀里,她说,今天下午,我还要到另一个领导的家里,也许晚上不能回家了,在我去之前,我想做的惟一一件事就是,把我的身子交给一个干干净净的我喜欢的男人。薛琴仰着脸满眼噙着泪水说,安老师,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