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杯换盏,二人已说了“一箩筐”客套话,各自心下揣度差不离了,该说正事。
只见石顶富先个言及此番花了巨量银子买来杀手去杀何重越,但他连日来都在山寨之中逗留,不得超出“千里寻音”说好的几处,因着旁处事关机密,外人绝不允准随意在山寨走动,他只能成日里晃来晃去,见着的不多几个小喽啰,小喽啰们亦甚少与石顶富说话,无人告知他任何消息。石顶富可谓坐如针毡,他担心同何重越一道的儿子会不会遭逢不测,再个担心自家婆娘成日里说三道四,会不会与村人惹出怨恨,唯盼早些得了消息,他也好归去家中,寻回儿子,再无人搅扰,就待“秋闱”之时儿子一举高中。
话已问出,该万本源相告了。这便是万本源不悦,内心苦涩的根源。“石兄,如何跟你说实情呢?”“唉!”长叹一声,万本源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万兄,你这般惆怅,莫非派出的杀手失败了?”
“唉!”又是一声长叹。
石顶富眨了眨双眸,心下焦急,便再问。“万兄,该不是杀手不及何重越的本事,反被杀了吧?那小子厉害的很呢!”
“乳臭未干的小儿怎会是我黄兄的对手!可惜……可惜……可惜……”他情知说漏了嘴,绝不该透露半点杀手是谁人的消息,故说道:“派出的杀手武功高强,三两下就打得那小儿认不得爹娘是谁人了,不过……不过,杀手在欲砍下何重越项上人头的紧要时候,唉!令郎却加以阻拦,杀手不得已……不得已斩断何重越那小子的右手擘指,并告诫他不准找买主报仇。”
眼珠子转来转去,心里七上八下,石顶富就差晕头转向,还未醉酒,已然乱了心境,就快冷汗浸湿了衣裳。“万兄,我儿怎样?何重越没为难他吧?那……那杀手也没为难我儿吧?哦!杀手该不会知晓我的来龙去脉,也没向那何重越多嘴些甚么吧?我儿他……我儿他没听到我……”
总该忧心的,自个尽干那些下三滥的勾当,他不想让儿子知晓他的为人,亦不想更多的外人知晓他乃“摸金校尉”这一无耻行径之人。
万本源急忙摆手,自个接了石顶富这桩买卖,又引荐有交集的江湖杀手---“无情箫人”给方寨主,“无情箫人”受下银子便去杀人。孰料,那“无情箫人”太过儿戏,放走了何重越。
如今,“无情箫人”未杀何重越归来拍屁股走人,方寨主怪他---万本源走漏风声令杀手知晓了买家谁人,而花了巨量银子的买家正翘首以盼听来何重越的死讯,但,何重越未死终是祸患,一连串恼人的不顺遂令万本源有苦说不出,他只得借酒浇愁。
“石兄千万宽心,令郎安然无恙,杀手亦没多嘴甚么,只告诫何重越莫要想着寻机报仇,否则,下回必定会取其性命。”
“下回?还有下回?”石顶富起身,再也坐不住了。“这如何是好?这如何是好?分明。。。。。。分明说好了,务必取了何重越那小子的小命,怎么就变成断了他一指,我。。。。。。我花了足足三千里银子啊!你们就这般。。。。。。这般敷衍了事?”
“哎呀!石兄,着实抱愧,都怨我,都怨我,你。。。。。。你莫要着急,容我再想想法子。”
“还能有甚法子?今日不杀,赶明他必然会取我性命啊!”捶胸顿足,石顶富哀痛悲鸣了起来。
“何至于斯,何至于斯!石兄尽管放心,杀手不杀,我就是亲自下山去天涯海角也要寻到那小子,亲手将他项上人头取来见你。”
“你?……”
“嗯!我……我誓杀何重越,若然绝不归来,石兄,你总该相信了吧!”
话虽如此,石顶富断不敢听信了,忽地,他一跳老高。“哎呀呀!老天灭我,老天灭我呀!吾命不久矣……”
疯疯癫癫,石顶富飞奔着疾跑了出屋。
万本源赶紧后追,出来屋去,石顶富已不见踪影,夜幕昏昏,不知人家会跑去哪?一者乱入山寨不该去的地方会被问罪的,二者若是迷了方向,入了林深处遇见虎狼,被叼了去,死不可怕,就怕连尸骨都不能存。
“石兄,你在哪?切勿乱走动,我说话算话,一定保你无忧。先出来相见,赶明一早,我就向方寨主言明,必然亲自下山寻那小子以杀之。”
山寨之中虽然有众多小喽啰四处巡逻,奈何石顶富趁着夜色胡乱奔走,处处避开,竟无一人瞧见,实乃僪佹。
……
家中无人,夜幕时分父亲未归,继母踪兆不见,石任意唯有自便,用下晚膳,匆匆睡下,直到天明。
山中清幽,林木葱茏,院中独坐,琴音解忧。突兀停下,他起身四处望望,茅屋还是先前的茅屋,自个独来独往惯了,但今日他怎地就心神不宁了呢?
娇娇美人在哪?于府?或是她还惦念张郎,去寻找了?朋侪在哪?黄宗吉会不会行商有果,无需风餐露宿,受尽人间疾苦?何重越到底甚么来路,为何“无情箫人”要杀他,且提点他---石任意,何重越乃有心害他。
谁能说得清呢?谁能告知他真相呢?来来回回,他在院中踱步,心思万千。
因着茅屋所在林之深处,寻常村人鲜有发见,石任意悠然自在于斯,攻书,习琴皆能宽快。自打黄宗吉、于瑶素、何重越来过此处之后,他便少了独处的安宁,换来友伴的欢愉。自然,一切都是值当的。
叹息之声连连,不能自安也!
越发心绪凌乱之时,偏生院外有人敲门。“可有人在此?”
听来问话,石任意怎会不理?虽未应话,他已前步移动。
开了门来,只见眼前中人乃一消瘦,道袍在身,面容却绝佳的中年妇人。
“贫道有礼!”
他傻愣愣,待人家先个发话他才赶紧回礼说话:“有礼,见过道长。”
话说这位坤道别瞧着消瘦,但神采超脱,单从面容犹如瞧见了仙人一般。
有些恍惚,他竟个失礼了。奈何,那坤道见此,面色顿时不悦,稍有几许和煦的浅笑亦敛去,转身,怒容顿显,欲走。
只是多看了两眼,可,石任意明了,自个失礼了。“抱愧,道长莫见怪!晚辈觉着……觉着您像一人,故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