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又捻着胡须道:“我看六皇子实在有明君之兆。”
贾环道:“有又如何?老爷没看到满大街都是兵士?汉献帝难道就没有明君之兆了?”
贾政一愣。
“这会子并不知道那个刘侗是哪家皇子王爷的人,连贤王都一筹莫展,我劝老爷可莫要去凑这个闲热闹。如今天子东狩。他能回来,这些乱跳的皇子皆没好下场,前头摆着一个义忠亲王;他不回来,谁能上位非由谁有明君之兆来定,乃是由谁有大军来定。人家有大军的直接把有明君之兆的宰了,有什么兆皆无用。”
贾政闻言思忖了半日,迟疑道:“只是孔大人身居高位,在士林中名望也高。”
贾环道:“比方孝孺如何?”
贾政喝到:“胡说!”
贾环道:“老爷,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这会子文人暂且不如武将顶用,待过两年山河安定,才又是文人天下。且忍忍吧。我瞧着幸而老爷离了朝廷,不然,倘或出了一个董卓,依着老爷的性子,有一句话说得方正耿直就恐有杀身之祸。”眼见他老子眉宇间仍有几分不甘,他赶忙加了一句,“要不我怎么说外头那位姑娘乃是帮了老爷一个大忙呢?”
听儿子提及外头养着的那粉头是这般口吻,贾政心中舒畅许多,叹了一声:“她也是个苦命的。我想着,哪日接了她回府。”
贾环打了个寒颤,忙说:“暂且不可。老祖宗口里不说,心里必怨她弄丢了老爷的官位,恐怕会给她排头吃。”
贾政忙说:“与她何干?她一个闺中女子万事不知!”
贾环赶忙岔开话题道:“再者说,这会子有她在,老爷也可算是在自污。旁的且待来日诸事平定了再说,横竖不会亏待了她便是了。”
贾政听了也有道理,便罢了。
从贾政书房出来,贾环舒了一口气,心道,那个卉娘爷还当真不能亏待了她,比拜托十个清客都有用。又头疼六皇子母家竟把手段使到家里来了,简直防不胜防。
一时去见贾母,却看邢夫人也在,忙上前行了礼。
贾母将他招近前来握了他的手道:“环哥儿,如今咱们阖府唯有你最是个顶用的。难为你小小年纪在外头奔忙。”
贾环笑道:“老爷身子不好,宝玉哥哥是个斯文人,我不出去谁出去呢?”
贾母点点头:“你是个好孩子。”又问他外头如何。
贾环道:“一言难尽。有兵马进京,也不知道是不是第一波,后头还有谁。”
贾母又问:“依你看我们府里当如何是好?”
“孙儿只告诉老祖宗四个字:闭门不出!龙生九子,子子不俗。看不出哪个是空会大吼大叫的蒲牢、哪个是口里衔着刀剑睚眦、哪个是替人驮着碑的负屃、哪个是飞上天的真龙。横竖您孙儿有本事,将来不愁没有出头之日,何须这一时半刻的冒险参合进去?万一看错了就是九族之灾祸。”
贾母闻言低头思忖了半日,叹道:“还是元儿有眼光。罢了,横竖我还病着呢。”
贾环连连点头:“老祖宗英明。”
贾母又望着邢夫人说:“今儿大太太来,说要谢谢你呢。”
贾环一愣:“大太太谢我做什么?”
邢夫人方才听他们祖孙二人说话,有几分蒙,这会子忙笑道:“今儿我那兄弟来谢我,说是替我侄女儿得了大好的婚事,上好的好人家。我就知道是你替她谋来的。”
贾环眉头一跳:“谁家?”
邢夫人伸出大拇指来夸赞道:“是咱们荣国府的老亲,定城侯府!”
贾环两眼一闭,晕了片刻,低声骂道:“一群人走得那么撇脱,只留下一堆烂事儿给我一个人顶着。”
邢夫人又道:“虽是二房庶出的小爷,依着她那点子家境,竟能得了这门子亲事,实在是上辈子烧了高香的。”
贾环无声轻叹,道:“我明日去他们府上一回。”
邢夫人愈发欢喜,又谢了他半日。贾母在旁早瞧出贾环眉间愁云紧锁,几句话打发邢夫人走了,乃问:“不是你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