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昏沉沉的人像是有所察觉,忽然就睁开了眼,如同刚上岸的鱼,拼命地挣扎着想要呼吸到更多的氧气,她涨红着脸,瞳孔被猩红的血丝覆盖,那模样简直可怕极了。
钟雨仙却是不忍心地伸出手,轻轻触碰着她的脸颊,用口袋里的纸张慢慢帮她清理着污渍。
“阿妈,雨仙……”在生命的最终时刻,钟雨仙的阿妈始终呼喊着内心深处牵绊最深的两人,一个是带给她生命的人,一个是她生命的延续。
一颗颗泪水从钟雨仙脸上滑落,然后砸在了阿妈的手背上,她有所感应般,眼神变得清亮许多。
缓了一秒钟,阿妈叫着钟雨仙的名字,她嘴角挂着浅浅笑容,然后抚摸着钟雨仙的手背,露出心疼的表情。
“我的女儿啊,你不是钟阿娣,而是钟雨仙。”
“是阿妈,阿妈对不起你……”
“对不起!”这三个字是钟雨仙阿妈一直重复的字词,她的脑海里回想起出嫁时的欣喜,以及为人父母的忐忑不安,那个躺在襁褓中的小小的阿妹,现如今已经长大成人了,可她从未好好地瞧上一眼,满心都是在惦记着肚里那个始终未出生的“阿弟”。
“阿妈没关系的。”钟雨仙摇晃着脑袋,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狠狠地挥洒而下,滚烫的泪珠像极了炭火,烫得人不适。
“雨仙,以后好好地活,只为自己而活。”阿妈的声音已经颤抖得不行,她极度痛苦的时刻却挣扎着想要做些什么,钟雨仙不敢耽搁,赶忙扶着她坐了起来。
没想到,阿妈却是抬着手,整理了下发丝,她努力勾起唇角,然后笑着说道:“向晴,这是阿妈的名字,你别忘记了……”
最后的时刻,向晴缓缓对着钟雨仙说了以后下葬的禁忌和安排,她不想看着女儿遭受难堪以及被那些老古板刁难。
待钟雨仙出来时,她眼睛肿得不成样子了。
陶斯言和林此霄都是一副十分担忧地迎上前,关心地说道:“雨仙,你没事吧?”
关于后续的安排,自然是得需要用上一大笔钱,陶斯言主动提出,可以出手帮忙,没想到,钟雨仙摇摇头,表示阿妈说过想要留在海里。
这话深深地震撼着林此霄,他藏在衣袖下的手有些颤抖,那深海是那么辽阔无边,压根就见不到底,也不清楚究竟会存在什么凶险的事物。
光是想想都会叫人绝望极了,可钟雨仙阿妈居然会想着让自己长久地伴随着大海,或许在她的心里,海洋从来都不是一个恐惧的事物,反而温柔地陪伴着整个卑微、谨慎的少女时期……
向晴的葬礼就在几日后。
当陶斯言到达时,周围并没有什么人,钟雨仙独自抱着一个小小的瓷罐,她眉眼都是哀伤,此时却挤出一抹笑意地说道:“小言,我们会完成送王船仪式的,对吗?”
赶在原先的海澄小镇还未彻底的消亡前,做到这一切……
陶斯言通过这段时间的了解,已然知晓其中的复杂和棘手,可她并没有拒绝钟雨仙的请求,而是点点头,说了声“好”。
按照遗嘱,向晴的骨灰会永远保留在海洋里,她可以时刻感受着清洌的海风以及周边飞舞着的洁白海鸥,再也不必要困于那一个小小的屋子。
仪式算不上太复杂,就在两人打算动手时,沈芝明突然急急忙忙到来。
他深呼吸一口气解释道:“雨仙,按照规定,我们得统一申报后才能进行海葬……”
身着易服的钟雨仙脸色有些苍白,手指紧紧捏着白瓷罐,许久都说不出话来。
见此情形,陶斯言赶紧说道:“没事,沈哥会帮忙处理这事的。”
沈芝明点点头,说道:“刚好村镇附近还有其他老人意外走了,到时可以一起举行海葬仪式。”
钟雨仙无声地叹息了一口气。
等重新回到文衡殿,林此霄也刚好忙活完,看到地上还未来得及收拾的东西,钟雨仙有些感动地擦拭着眼角的泪水,说道:“谢谢你们。”
“嗐,大家都是朋友,何必这么客气。”陶斯言摆摆手,主动关心起了钟雨仙的家人们。
人一走,家里的重担就再次落在了钟雨仙的身上,她作为家里最大的孩子,却好似父母一般承受着各种压力。
“我会安排好一切的。”钟雨仙似乎不愿意在这件事上多纠结,她笑了笑,表示自己太累了需要去休息。
陶斯言只能让她回到了小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