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迈在城头望见,拳头擂打着垛墙笑道:“关键时刻还是得靠这群兄弟!”
狄银远望之下微微吃惊:“玉门关内还有这样的兵将!”这时却已经没有退路,招呼着:“给我冲上去!杀开一条血路!”
平心而论,他的这个决定亦有道理,这时战场的大局仍然是唐军占据绝对优势,但在这个小局部却由于肃州军的失误而落于下风,若是狄银能将关门冲破,即便捉不到张迈,回纥军的主力也有可能直接冲破玉门关,直接从泽南地区返回。唐军的主力都布置在玉门关以北,未必有足够的时间南下阻拦,便是捉住了对方的尾巴也无法实现其歼灭敌人的目标了。
玉门关乃是大关,城门可容八马同时行走,只靠着石拔等人就算堵住了也必伤亡惨重,石坚在这时叫道:“河西就没有一个男人么!还是都被狄银阉了?看你们的模样,也配做汉人?”
城门里头安西将士齐声讪笑。
本来正朝两边退散的肃州甲士中有一个极高大强壮的虬髯男子跳了出来,怒道:“安西来的小子,你逞什么英雄!不过凑巧打中了马腿而已。”
那虬髯男子身上也穿着重铠,倒拖一支长兵器,猛地横过来挡在石坚面前,他手里所抓乃是一柄长柄单锤,从锤身到锤柄全是熟铜打成,锤头状如卧瓜,大如西瓜,整支兵器重达一百余斤,非天生力士不能用,能用这件兵器者有个专门的名目,唤作“金瓜武士”!
这时又有两骑冲上,那虬髯大汉大吼一声,横过一锤砸中马头,竟然将马砸得脑骨碎裂而死,跟着一横扫中另外一个骑士,硬生生将那骑士给扫了下来。那虬髯大汉一脚踏出,踩在先前落马者脸上,一脚踩得那人五官扭曲、血肉模糊。
堵在城门的安西将士望见齐声喝彩,城外的肃州甲士更是学着刚才安西将士的腔调,纷纷大叫:“唐军威武,河西威武,窦金瓜威武!”
这等腔调,这等呼喊,竞争味道极浓。
张迈亦大赞道:“好个甘凉男儿!叫什么名字!”这时战场已经纷乱,马蹄声、弓箭声、呼喊声,交加夹杂,张迈的话哪里传得出去?
马小春传了命令,旁边就有十余个将士齐声叫道:“金瓜武士,大都护问你叫什么名字!”
那虬髯大汉左一锤,又一锤,又逼退了几个进犯的骑兵,张开他那破锣般的嗓门,叫道:“我是副火正窦建男!”
正通长,副火正即副火长,乃是军队中小得不能再小的将官。然而他一出手,肃州军中便有不少人认得他,并有肃州士兵自发涌上来团在他周围卫护,显然是在军中大有武勇之名。
张迈对马小春说了一句话,马小春便命十余个将士齐呼:“大都护有令,金瓜武士窦建男阵前立功,即升为校尉!赏银五十两!横刀一口,良马五匹!女奴三人!”
肃州甲兵中有数百人齐声欢呼,齐齐涌了上来,堵在了安西将兵前面。
窦建男啊了一声,大叫:“奶奶的,女奴三人?这两下子就有女奴三人了?奶奶的,老子多宰几个,大都护你看好了!”
第一零五章 全面进攻
数千人都奔城门而去,团聚在一起,数千人的阵势要想重新结合需要不短的时间,狄银当然不会允许,但这时肃州军却是因为张迈的激励而活跃,或几个人一起,或十几个人一起,重砸兵器配合钩镰枪再配合横刀、斧头、枪矛,重砸兵器砸人砸马,钩镰枪钩马腿,横刀枪矛便杀人,三五个人便可为一组,十几个人便可为一群,三三五五地散布在玉门关城门外,就如同一块块的岩石一样消解着狄银那洪水般的攻势。
狄银知道不能让这种集结继续下去,因此下令猛冲,而张迈更加明白这个道理,除了鼓励城门外的肃州军外,哥硕更来回奔走,指挥弓弩手以远程攻击武器压制甘州回纥,为肃州军的重新集结创造时间。
这个局部战场上甘州回纥仍然占据上风,肃州军本有五千多人,其中精锐甲士二千人,但阵势已被冲散,聚集在城门外的主力只有**百个甲士,外围则是见众来奔的二三千人,狄银聚在这一块的骑兵多达万人,兵力上绝对占优。
可是玉门关城门虽阔,毕竟不可能一万人同时冲近,而在玉门关的右短城墙虽是成段的崩塌,慕容春华却又已经压制住了甘州回纥的左翼。
西面慕容归盈的主力铁蹄声越来越近了,狄银知道成败在此一瞬,同样也发布督战号令,“给我冲上去,回头者杀!”
他的近卫部队变成了督战部队,持弓指定了前面的将兵,果有稍稍退却者被当场射杀,甘州回纥眼见后无退路,不得已拼命向前,骑兵的压迫力毕竟远胜没有结成密阵的步卒,集聚在一起犹如一块块的山石巨岩猛向城门压来,肃州军阻拦不住,纷纷向两旁溃退。
张中谋毕竟是个书生,只觉得胸口仿佛被重物压着,整个人几乎都喘不过气来,见势不妙,叫道:“大都护,擂鼓召春华将军来援吧,再迟只怕就来不及了!”
张迈举起望远镜,见西面的沙尘已近,叫道:“不,再坚持一会,我这次要的不是大胜,是全胜!”
向下一看,只见石坚石拔就站在城门楼下,因前面还有几层肃州军所以敌人暂时欺不到他们身边,张迈拔出赤缎血矛,对着下面叫道:“小石头!”
叫了几声,石拔依稀听见,一抬头,张迈便将赤缎血矛掷下,刚好插在石拔身旁,这时正是大乱战中,城头箭如雨下,飞标亦不时射出,落下一根长矛也没多少人发觉,石拔脑子甚活,已经明白张迈的意思,拔出了赤缎血矛,塞在石坚手里说:“大哥,高高举起往前冲!”
石坚有些懵懵地道:“什么?”却还是顺手接过赤缎血矛来,高高一举,石拔大叫了起来:“大都护,大都护!大都护,大都护!”
血矛落下只是一瞬间,如此高高举起,又被石拔一叫,战场上许多人都望过来了,石坚身材较矮又没骑马,这时将赤缎血矛举起除了近在咫尺的人外没一个看得见他,众人只是望见了象征着张迈的赤缎血矛,纷纷跟着石拔大叫:“大都护,大都护!大都护,大都护!”
先是十几个人呼喊,跟着是几十个人,跟着是几百个人,最后数千唐军同时齐声呼喊,那三个字的节奏仿佛有某种魔力一般,在顿挫抑扬中让所有唐军将士热血沸腾起来。
数千人再一次朝这里集聚,这时从众心理已经爆发,在那三字口号之中连许多肃州将士都莫名其妙地陷入癫狂,一些人奔到了胡马跟前被活活踩死,可后面依旧继续涌上,也不知道是由于他们本身已经丧失了判断力,还是因为前面的人在往前面冲后面的人又涌上来,以至于他们身处“人流”之中不得不往前。
这种人群集聚让这个小小的战场空间里挤满了人,城门之外便有了个一个模样怪异的人群,便如数千只蚂蚁抱在一起准备滚过火海一般,这种反回到动物本能的阵势注定了最外围者必死无疑,而身处其中的大部分人却还是可以活下来,这是冷兵器时代才有作用、特定战场上才可能发生、根本无法预先操练的蚁球阵。
在这个混乱的战局中只有很少的人能够保持平静,比如龙柏龙岩父子,他们不理解为什么自己的手下都变得好像野蛮人一样,因为他们根本不理解这种用命来拼的战争!他们以为自己是明智的,但同时又明显地觉察到自己和这支军队已经完全格格不入了,他们自以为是冷静,可是和奋不顾身的战士们相比他们其实是怯懦!
战场之上,裹足不前这是最让人看不起的!
龙柏心头一颤,知道自己已经丧失了对这支部队的控制力!
他在唐军中赖以保生存博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