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料一天过去,两天过去,三天过去,最外环的守军却一点动静都没有,连乌宰河西岸那些只有疑兵、草人的营寨都未受到攻击。
郭师庸对李膑笑道:“有些人仗着得到元帅的宠信就飘飘然起来,以为自己是诸葛再世,王猛复生,也不看军情谍报,靠着掐指头、望风角就来推断敌军走势了。”
因派出快马通知马继荣,要他尽量和已经出发的张迈保持联系:“如今都督安危未卜,元帅为免被伏击也会缓行,不过有三日功夫,前线或许已经接战也未可知。”因此要马继荣时刻关注,若有动静好让北轮台城尽速驰援。
郭威回到砦中的第四天晚上,杨信和徐从适连夜来见,说道:“明天若还没动静,我们可就要小心了!敌军若持续来攻,反而不怕,现在却太过平静,彼不来则已,一来必然如洪峰破堤岸势不可挡!将军最好提醒郭帅,让他赶紧将兵力内缩。”
郭威道:“郭帅对我似有偏见,若我这样提醒,显得他好像还需要我指点一般,只怕适得其反,徒自招他反感。”
杨信正色道:“是数万军民的性命重要,还是郭帅对将军的观感重要?”
郭威一阵惊悚,赶紧修了一封书信,派人送往北轮台城。
郭师庸对郭威虽不待见,可对他的意见也不好忽略,打开一看心中就有几分不悦,李膑问怎么了,郭师庸将信递给他看,李膑沉吟道:“郭威说的不无道理!最近两天,确实静得过分!”
郭师庸道:“确实有些古怪,然而尚未接战就内缩,却是太怯弱了。东北有春华镇守,他自有分寸,且命西北室辉加强巡防,也就是了。只要我军准备充分,胡人兵马再强,也不见得能一下子打得我们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
第七十章 野战之城
北庭进入天山南麓的两条干道,一条走轮台山道通高昌,正是此次战役的争夺焦点,另外一条进入伊州,由奚胜主掌防务,张杨二人决策要在西部决胜,因此兵力于精力都聚焦于北轮台城防区,对折罗漫山城方面的方针是宁可保守、不许躁进!
这个月以来奚胜觉得契丹的攻势明显薄弱了很多,虽然还是有兵马在山城的视野边缘四出活动,但像夏秋之际斗智斗力的攻击基本却已经停止了。奚胜与哥硕、丁寒山商量着,不知道对方究竟是什么意图。
“让末将率领一支骑兵出城攻击一下吧。”哥硕道:“可能契丹人已经准备退走了。毕竟寒冬已快到来,如果他们是想退走,那么现在这个情况就说得通了。”
“但要小心胡人在使伎俩!”丁寒山道:“他们也许就是要我们这样想,却引诱我们的骑兵出城加以围歼!”
折罗漫山城城池不大,守城力量不弱,而且与北轮台城不同,山城的构造以及周围城砦的增筑从一开始就是为着防守,充分发挥了天山山脉的险要,地扼南北要道,易守难攻,但相对的城中骑兵的力量就不算很强大,整个兵力战力的配备与张迈所指定的总体战略是相吻合的。
“还是以谨慎为佳。”哥硕道:“宁可错过了追杀敌人的机会,也不容有失!决胜之机就让给轮台方面的兄弟吧。”
不过他还是将折罗漫山城所观察到的情况拟成情报,迂回传给了北轮台城。
然而此时北轮台城与折罗漫山城之间在山北的道路基本不安全,必须走伊州,过高昌,从天山南麓迂回千里转达,所以轮台的大决胜展开的时候,奚胜的这封书信还在路上,若是郭师庸能早数日拿到书信的话,或许会影响到他的一些战术决策。
凛冽的寒风越来越刺骨,轮台的战局也越来越紧张,位于北轮台城防区西北方向的室辉手握着六个营的府兵,在张迈北上之际是没有被抽调兵力的几部正规军之一。
这个北沼黑头乌护出身的汉子经过几年的厮杀如今也成长为一个军中宿将,军务运用十分娴熟,虽无过人的天才,却也将数年来的经验在这个战场上运用得有板有眼。
唐军面对西线回纥有正西与西北两大部分,其西南即为天山,正西是郭威,兵力配备中是明威军、奚伟男部加上民兵,基本是以郭威为中心,西北则是以室辉所在营为中心,在司马署的考量中同样数量府兵的战斗力至少是民兵的三倍以上,所以从编制高低以及装备情况看来郭威部要比室辉部弱得多,根据破阵破弱的铁则,郭师庸倒是对郭威这边更加担心些,所以让他回去其实也是为了怕出差错。至于室辉这个从昭山一战就跟到现在的青年将领,郭师庸可以说是看着他成长,对他的根底十分清楚,因此反而放心得多,觉得西北在室辉这里不会出错。
室辉也确实不负郭师庸的期望,张迈出发之后他将所部军马料理得井井有条,自己所统摄的局部战局不露半分弱势,每天依然派出骑兵巡河,尽量要不让敌军窥破唐军的虚实。
然而限于资质,室辉的能力也仅到这里了,当初在杨易麾下他可以很好地执行杨易的战略战术,但要他自己放眼于整个战役战场并根据各种微妙变化而做出某种直觉的判断,那就不是室辉所能了。他是一个好将领,一个不错的执行者,却注定不是一个运筹帷幄之中、料敌千里之外的天才。不像杨易、郭威、柴荣等人般可以给人惊喜。
乌宰河自中游一下这时已经干涸,有些地段就散还有水也都和泥沙凝结成一起,回纥人在西北面的骑兵往来显得稀松,似乎都已经在寒风中失去了战斗力一般,日复一日的僵持让兵将们都产生了厌倦,直到这一日太阳忽然高挂,却是冬日中难得的一个晴天,就连北风中的冷意也没那么明显了,中午还没到已经给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使得大地之上所有生物都感到舒服。
“要是这样的天气,多持续些日子就好了呢。”
室辉出砦巡逻的时候,发现有一个在砦外哨岗的青年士兵这样说,跟着身边另外一个老兵说:“这样的天气,应该会持续几日的,今年兴许会是一个暖冬呢!”
“暖冬?那可就好了。”
“没什么好的,”老兵说:“夏天就应该热,冬天就应该冷,这是老天爷的常道。所以才有瑞雪丰年一说嘛。今年若是暖冬,来年的收成可未必会好。”
室辉走过的时候听了这么几句,想起还在夷播海时老牧人传授他的关于天气的常识与歌诀,隐约记得是如此,他心里想着:“再熬一段时间,回纥人一定得退回岭西去了吧。那时候这里的大部分人就都得解甲回去帮忙农事。若来年收成真的不好,那么就得将力气都花在农牧上,接下来两年可能就不会有战事了。就算有战事也不会像今年这样大了。”
连年的战争只有最狂热的高层才会热衷,下层士兵的话是会很疲倦的。室辉想起了自己在高唱的老婆和孩子,心里忽然涌起一种温馨,也希冀着能够早日回去团聚。
与此同时的明威军中,杨信却抹拭着他的宝枪“银梨”的枪头,对徐从适说道:“听说现在回纥人占据的碎叶河以前也是大唐的。”
“嗯,我也听说是。”徐从适应道。
其实在中原的时候他们反而都不晓得,大唐灭亡以后,中原人对西域的关注就降低到了忽略的层面,连西域的现状都不关心,更别说是西域的历史了!
但这些关陇汉子无论出于什么缘故,在进入天策军以后却就接受了天策军的教育,张迈对西域历史的梳理十分重视,对于哪里是大唐的疆土、那些部族是大唐的藩属都在文训中让将兵们熟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