耶律屋质算计张希崇之际,耶律朔古的使者已经快马加鞭,抵达耶律李胡的军营。这次契丹大军的两大首脑人物中,元帅耶律朔古是耶律阿保机时代就已经位居详稳的沙场老将,副元帅耶律李胡却还不到三十岁。
原来这耶律李胡大有来历,他乃是耶律阿保机与述律平所生的第三个儿子,耶律阿保机对他的评价没有长子耶律倍、次子耶律德光高,但述律平却最是疼他,在耶律倍和耶律德光之间述律平选择了耶律德光,但在耶律德光与耶律李胡之间述律平却又倾向于耶律李胡,哪怕如今耶律德光的位置一日稳似一日,述律平竟然也没有完全打消逼耶律德光让位给耶律李胡的念头!也就是说,耶律李胡是有资格问鼎契丹皇帝宝座的人。
这次契丹趁着张迈西征,集聚了精兵强将攻击河套,原也是抱怀必胜之心的,耶律朔古从阴山沿着黄河而下,进攻朔方,虽然野战取得了胜利,重创了张希崇的骑兵,但攻城却屡屡无功。
耶律李胡则先破府州、麟州,跟着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破套南,驱逐汉家军士,蹂躏汉家百姓,大军未到定难,党项人已经吓得闭城闭寨,缩在城寨之中不敢出来了。述律平在后方听说大喜,连降懿旨,赐金赐银,耶律德光也不好拂母后之意,也给弟弟加官进爵,因此这段时间耶律李胡虽是副元帅,却比耶律朔古更加威风。
这时接到了耶律朔古的命令,见他要自己稳住党项人后赶去会师,耶律李胡忍不住连连摇头,道:“这个老家伙,真是老糊涂了!灵州夏州还没打下来就去打张迈?姓张的有那么好打的么?也不想想万一打不下张迈,东面却被朔方军党项人断了后路,那时可就进退不得了!若不是因为还有这灵州、夏州这两颗钉子在,我们早就围攻凉州去了,哪里还会在这里耽搁?这个老家伙,真真是糊涂了!”
参军韩德枢却道:“副元帅,详稳的这道命令,大有道理!快快引兵西进与详稳会合,若能将张迈生擒活捉,那不世之功便就此奠定了!”
耶律李胡一愕,道:“将张迈生擒活捉?”
“是!”韩德枢道:“一雪轮台之耻,就在今日了!”
第一六八章 党项去向
大汉奸韩延徽自北上归契丹以后,一直甚得耶律阿保机的重用,阿保机死后耶律德光对他也十分倚重,韩德枢是韩延徽的儿子,又从小有神童之名,跟在父亲身边,多历军政大事,所以这时年纪虽轻,却已经身居高位。
他听到了来自西面的消息之后,便劝耶律李胡赶紧西进,与耶律朔古会合。
耶律李胡听了却大不以为然。阿保机的三个儿子当中,耶律倍汉化最深,如果不是他的出身,以他的谈吐修养走出来只怕谁都要认为他是一个汉家贵族子弟了;耶律德光也有胡儿之性情,也通汉人之事务;至于耶律李胡则是十分纯粹的胡种,他从小悍勇而残酷,是个野兽一般的人,跟随左右的随从手下,一不顺他的意思就抓起来拷打,能够因为一点小事就扒人的皮,身边有河流就让人淹死,身边有火就将人烧死。
但述律平却偏偏就喜欢他,常说他有漠北人当有之性,这次西征,述律平有心要让这个幼子立功,所以耶律李胡差点做了西征的元帅,但耶律德光却认为耶律李胡毕竟年轻,此次西征统领**万大军,事关重大,还是由一个宿将来统领比较妥当,这才选了耶律朔古。
之后,耶律德光又给耶律李胡派了一个参军韩德枢,偏偏这个参军又是个耶律李胡最鄙夷的汉人。
耶律李胡素来看不起汉人,因此韩德枢的话没说完他就摇头,道:“本王为什么要听耶律朔古的?”他是皇太弟,位居王爵,又是契丹的天下兵马大元帅,对这次西征屈居耶律朔古之下本来就很有意见,觉得这是耶律德光怕自己掌了兵权威胁到他。西征之后,东路军所取得的胜利又较西路军明显,因此耶律李胡更觉得让耶律朔古掌帅印是个愚蠢的决定。
韩德枢道:“张迈万里东归,旋即出兵,其兵马要么是虚兵,要么是疲兵,无论是虚兵疲兵,那都必是虚张声势。如果副元帅能与详稳合兵一处,擂鼓向东,破张迈指日可期!一破张迈凉州也可以席卷而下,那时候轮台战败的耻辱就可以一雪,中原震我兵威,纳入囊中也指日可待了!”
耶律李胡一听笑了起来:“如果张迈真的是虚兵、疲兵,那我们还去干什么,让耶律朔古去打就行了。”跟着笑声转为冷笑:“你们这些汉人,管管农田、收收税赋是可以的,说到打仗终究不行。你也不看看,现在朔方军在西北,定难军在东南,两军之间虽然有一条路可以过去,但灵州夏州就像一个布袋口,随时都可以合上,一合上那就是一个四面包围的陷阱。我们必须先破灵州、夏州,然后才能顺利西进,否则就可能落入陷阱。这个道理漠北三岁小儿都懂得,你们汉儿却搞不懂,真是好笑。”
韩家父子人在契丹时,耶律阿保机、耶律德光还有述律平都加以礼待,但契丹人却普遍不将他们当回事,可以说这些附胡汉人大臣也就是仰赖最高统治者的天恩,但作为族群仍然受尽屈辱,耶律李胡也就当他们是奴才。
因此韩德枢从小虽然过得憋屈,却也憋屈惯了,这时忍住了,还是缓缓说道:“副元帅,道理是这个道理,但现在的情况,张希崇骑兵损失严重,剩下的步兵行动缓慢,套南不是封闭的地形,没有用一支军队扼守就无法越过的要塞据点,张希崇以步兵可以骚扰我们的背后却很难阻断我们的归路。眼下最可虑的,是定难军党项人。就我看来,党项人自接战以来,只怕未出全力……”
耶律李胡脸色一沉:“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契丹西征的两路军马中,耶律朔古负责攻击朔方,耶律李胡负责攻击府麟、套南与定难,耶律朔古围攻灵州久战不下,而耶律李胡则已经先破府、麟,跟着破套南,定难军党项人面对他时的表现也是几无还手之力,比起耶律朔古面对张希崇时付出的代价,耶律李胡的胜利就显得顺利了许多。
而今韩德枢竟然说党项人自接战以来未出全力,那等于是间接否认了耶律李胡的功劳,如果换做韩延徽这时察言观色多半要改口,韩德枢却终究不免年轻气盛,仍然坚持自己的观点,说道:“党项人身在农牧交界处,步骑皆能,如果发动可有数万大军,且长城内外、河套以南是他们活动惯了的地方,若他们奋发起来,只怕我们未必能胜得轻易。”
耶律李胡冷笑道:“你一时说要西进去与耶律朔古会师,一时又说党项人在后方是个极大的后患,说来说去自相矛盾,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属下的意思,”韩德枢道:“只要我们解决了党项人的后患,那么就可以不管张希崇,安心向西了。”
帐内另外一个部将耶律曷叫道:“我们现在不正在攻打夏州城吗?”
韩德枢道:“夏州城防守严密,靠强攻急切间是很难攻下的,就算现在发动强攻,也难以赶在与详稳会师日期之间攻占夏州。属下认为,既然党项未尽全力阻截我军,则他必是尚留有观望态度,意存踌躇,若我们能说动他反戈,那时候以党项为前驱,先破张迈,后定凉州,天下事可在这一役鼎定下来!”
“说动党项人反戈?”耶律曷道:“党项人和天策军早有勾结,这事就是李从珂也知道一些,我们更是清楚得很!要李彝殷反戈,只怕没那么容易。”
韩德枢道:“只是硬邦邦地招降,自然不行,我们必须许他以大利。”
耶律李胡道:“许党项什么大利?”
韩德枢道:“党项人素来有自立之心,只是定难地方浅狭,难以回旋,所以欲立国而不能,如果我们许他攻克西凉之后,将河西、朔方送给他立国,李彝殷非动心不可!”
耶律李胡为之愕然,耶律曷叫道:“什么!打下了凉州然后送给党项?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耶律李胡也觉太过。
韩德枢道:“凉州是未取之地,许给党项,有如画饼,放在以前就算我们如此许诺也是没用的。但现在是中原混乱,石敬瑭此刻未必能顾得上西北,凉州内虚,正是天策军对外军威最盛而内部力量最弱的时候,党项唯有这时才有机会借外力肢解天策、割据西北,过了这个时机他们以后肯定就得为天策军所奴役了这也是李彝殷犹豫踌躇的缘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