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帅以为:燕云虽然新归契丹,但久处华夷交界之处,胡汉混杂,安禄山乱我大唐就是在此起事,近者为契丹谋主的汉奸,如韩知古、韩延徽,也都是燕人,可知其地人心华夷观念已较淡薄,族系格局远不如中原纯粹,我们进入燕云,趁势接掌容易,但要彻底抚平局面却不是短时间所能为,一旦陷进去,如何还能挥师北上?我们此行的目的必须明确,那就是尽早与鹰扬军会师,趁着契丹混乱,打他一个万劫不复!至于他们三人入燕云,只求他们能搅动浑水,使燕云驻军不能来骚扰我侧翼就好了。”
李彝殷听了薛复的话,连称元帅高瞻远瞩,人所难及。他退出来后,在无第三人处,李彝秀道:“哥哥,你看元帅这番图谋能否成功?”
李彝殷沉吟道:“鹰扬军究竟有多强大我们没亲自领教过,但能征服漠北,想必是极厉害的。”
“鹰扬有多强大我们是不知道,但契丹可是控弦数十万的万乘之国!”李彝殷道:“靠着我们万把人马,这样推过去能对一个万乘之国的灭国之战产生什么作用?”
李彝殷道:“咱们人数是不多,但步步逼近,一旦与北面下来的鹰扬军联系上,就能造成南北合围、分进合击的大声势。契丹本已不稳的外围部族就会在这声势下进一步分崩离析,而鹰扬军方面也能得到中枢之地的消息而军心安稳,彼消此涨之下,形势对我们就会大大有利。所以此战的关键,一在于快。要赶在契丹收拾好人心军心之前就围上去,二在于不败不一定要有大胜,但要保住这支人马不被契丹击破。”
李彝秀压低了声音道:“但是,若让天策真的就这样灭了契丹,对我们党项就真的好么?”
李彝殷微微吃了一惊,压住他的嘴道:“你疯了!说这样的话!”
李彝秀将声音压得更低:“契丹与天策、石晋三分天下。我们身在其间才有回旋挪转的余地,若是让天策真灭了契丹,那时候石晋哪能独存?石晋一灭,天策大唐可就真的一统海内了。汉人有句话: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到了那时候,张元帅要怎么处置我们党项一族,我们可毫无反抗的余地!”
李彝殷沉思道:“元帅的为人……应该不至于如此……”
“张元帅的确仁义,这一点我也不否认,不过……”李彝秀道:“哥哥。我们真的要将全族男女的性命,都押在张元帅的一念之间么?”
李彝殷闭上眼睛,默然半晌,终于叹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不过现在我们没什么办法。按这次北进的战略,我军只需自保,向北推进就可,而不需积极忘命地厮杀。我们消极一些。不会对大局有所损害,真要坏事。除非从中作梗,但那样可就瞒不住明眼人。你可别忘了,我党项尚有十几万老弱妇孺还留在套南!”
李彝秀恨恨道:“张迈莫非连这个都算计到了!”
李彝殷道:“他是否算到不晓得,但总之此次我们不能妄动。不但不能妄动,而且与其消极敷衍、落人口实,不如积极作战。留下战功,以待将来有变。毕竟看如今的局势,天策大唐一统天下的可能性甚高,我们最好顺势而为,逆着风沙催骆驼。没什么好下场的。”
李彝秀点头道:“只要哥哥心里明白,我就放心了,我只是怕哥哥真的被张迈那什么万族如一的哄人口号蛊惑了,带着我们党项去做过河卒子,那就不值当了。”
折德扆、韩德枢和赵普三人从帐中出来,心情各异,赵普倒没觉什么,韩德枢有些灰心,折德扆却是愤愤不平,哼道:“忒看不起人!”
其实薛复也不算对他无理,只是他乃晋北的土豪世家,自尊极强,赵普却素能屈居人下,淡淡道:“咱们未立功勋,人家凭什么要看得起我们?”
折德扆又哼了一声,问韩德枢道:“韩公子,你可有什么打算。”
韩德枢一路上与,心也就不与他们在一块上,这时道:“我们且先为薛将军搜罗一些向导,两位以为如何?”
折德扆大咧咧道:“搜罗向导这等小事,我就做得来,韩公子还是想想怎么做一件大事吧,这才是我们三人扬名晋身的梯子!”
韩德枢道:“什么大事?”
折德扆道:“设法取事,规复云中!”
韩德枢吓了一跳,叫道:“若是薛将军兵逼大同府,我们在城内从中起事呼应,事情还是有可为的。但靠我们三个人要规复大同府,那是笑话么?”
折德扆睥睨道:“若只是城内呼应,一个小小奸细就能做到了,算得什么了不起的!只有能人所不能,打出一番让敌我都想不到的战果,那才是不世奇功!”
韩德枢道:“那折校尉有什么打算?”
折德扆道:“向导,我来找,起事兵马,我来负责,韩公子那边,还请帮忙探听契丹的虚实,并筹谋钱粮之事。”
韩德枢道:“若只是如此,韩某倒也敢接下,只是我们如今身在敌后,折校尉有什么打算还请提前知会我一声,万万不可鲁莽行事!”
“你放心。”折德扆道:“在这晋北地面,能奈何我的人还没出世呢!”
三个人六匹马,一路换骑,离开了敕勒川,于飘风吹雪中进入大同府境内,边境路口已经有契丹的士兵盘查,折德扆没说大话,他五岁能骑马,十岁上就曾独自一人纵马离家数百里,西至套南流沙,东至五台,南至太原,北至长城,方圆六百里地面都是他旧游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