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换什么啊,契丹还能给我们什么?”
“给什么?最宝贵的东西!土地!”
“啊,土地?多少亩?”
“什么多少亩!是整个燕云十六州!”
“啊!”
燕云十六州在哪里,很多市井小民几乎都还搞不清楚,但大家却都知道那是很大的一片土地,之前被石敬瑭割给了契丹这也是张迈发动对契丹战争的最直接导火索,也是天策大唐对辽战争的理由之一。
听说契丹来求和,秦西的民众在欢喜骄傲之余,也有不少人为了辽使来求和而沾沾自喜。
“要是能不动干戈就拿回燕云,兵法上怎么说来着?对,不战而屈人之兵!好事啊,好事。”
秦州百姓的言论,通过各种途径传到了张迈耳中,同时曹元忠也接到了款待辽使的任务。
自天策政权进入到凉州以后,他就屡屡成为天策大唐的外交官。所以曹元忠对接到这个任命并不感到奇怪。
如果说,鲁嘉陵是天策政权外交事务中,更多在暗黑中从事任务。那么曹元忠便是在明面中为天策政权争取外交加分,从过去的几个任务执行效果看来。他显然非常胜任。尤其是针对力量稍弱的孟蜀等国,曹元忠的装逼能力大派用场。
不过,曹元忠本人对此却不是非常满意。他总觉得,自己似乎总是无法得到像郑渭、鲁嘉陵那样的信任。如果说,因为郑、鲁等人是安西旧人,从先来后到上来讲是他们更得信任的原因,那么郭威呢?范质呢?曹元忠觉得。这些来自中原的后来者,似乎在天策高层会议的话语权上也有凌驾于自己的趋势。或者更确切地说,他觉得张迈更加信任郭威与范质。
张迈的信任,就是天策政权内部权力的标志!不管郑渭所领导的政…府也好。杨定国所领导的纠评台也好,如果张迈一声下令解散之,没有人会怀疑这个命令会得不到执行。或许张迈自己还没有自觉,但是他现在在整个大西北的地面上,已经拥有了言出法随的无上权力。那些参加纠评台的士绅们。根本就未曾想过也不敢想要去分天可汗陛下的权力,他们更多的是想如何利用这个平台接近元帅,以获得垂青。
耶律屋质打量着眼前的曹元忠,这位天策重臣,他是听说过的。
这人是来自沙州的故旧。随着沙州人口的播迁,在天策政权内部拥有不小的影响力。当然,并不是所有的沙州人都会听他的指挥,随着张迈社会改革与新型政治体制的确立,河西许多国民的国家意识(或者说大唐意识)已经远远压过了乡土意识。不过仍然有一部分人固守着乡土理念,以乡土为纽带团聚在一起,沙州的故旧,就有这样两个集团。
其中一个集团的代表人物是张毅,这是于归义军时代曾经被压制在下风的一派;而另外一派的代表人物,目前来讲就是曹元忠。
在安西唐军东征的过程中,曹家实际上是失去了主导沙瓜政治生活的最高权力,不过随着天策大唐势力的扩展,他们的总体权益却在扩大。因此曹家对张迈是又爱又恨又惧怕,恨是因为张迈实际上夺取了他们的统治权,爱是因为他们在这个过程中另有收益,而怕则是随着张迈地位越来越巩固,就是曹家内部的死忠派也已经不敢生出背叛的念头了。他们不是傻瓜,自然知道在现在的情况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取得张迈的信任,并在新帝国的扩张中取得自己家族最大的利益。
根据耶律屋质手中的情报,他隐隐察觉到曹元忠的利益与天策政权的利益并不十分一致,当然,还没发深入到那么细致的地步。
但是在交谈中,两人却相得甚欢。耶律屋质是胡人而爱汉文化,曹元忠是汉人而久在胡地,双方的交叉点非常多,所以交流得十分顺畅。
在曹元忠的带领下,耶律屋质参观了秦州的重建,甚至旁听了一次秦州纠评台最新的国民会议。
纠评台上,一个老农正在絮絮叨叨说着自己村子近期出现的事情,他似乎要诉苦,但词不达意,又在大庭广众之下,心里发怵,面对那么多的大官人,他很有些害怕,本来是一肚子的苦水要告状的,但等到真轮到他说的时候,他却说不出来。
这时候一个纠评御史出面了,慢慢地鼓励、引导,给他打气这就是现阶段的纠评台国民会议,并不是非常成熟,一切都还处于草创阶段。秦州的民众,对于纠评台其实还不是很了解,或者说是很误解。
不过,事情总算是上了轨道,由于有河西的经验,杨定国对目前发展情况还知道如何应对,并未因国民会议的情况一时没有达到理想状况而发急。
而在秦州重建过程中,耶律屋质则看到了许多新式的工具,从河西那边,运来了许多复式滑轮,使得一个普通体力的劳工,就能搬运以往几个人甚至几十个人才搬得动的东西,一些风车、水车似乎正在建造。农地里,新的翻土工具使得工作的效率数倍提升,加上畜力的广泛使用。也让秦州的元气恢复得很快。耶律屋质很想就近去看各种装置,然而曹元忠很巧妙地“陪”着他。让他一直处在可远观而不可近察的光流口水状态中。
即便现在还处于战争之后不到半年的阴影之内,但秦州的重建工作已经干得轰轰烈烈了。
这些事情,如果不是有曹元忠的带领,耶律屋质是看不到的。只是耶律屋质不明白,张迈为什么要让自己看到这些。
参观完了纠评台国民会议,参观完了几处正在重建的工地,曹元忠又带他到秦州的西市这里是秦州最大的货物集散地让耶律屋质和辽使使团的人随意购买他们看上的商品。
秦州本身就位处东西要冲。何况如今张迈又在这里,大军的进驻,诸多官员的随行,其外围自然会有数倍于官员的随从。以及部分允许前来探亲的军方家属,在近期内短暂地让秦州无比热闹起来,这里也暂时成了不亚于兰州的一个重要商业据点,来自远西的货物和来自中原的丝绸瓷器,都可以在这里买到佳品。
辽使使团的人。已经有些后悔在渭州就把随身携带的金银花了出去,早知道到秦州之后还能出门,那些金银就该留着啊,这里有更好的东西呢。
曹元忠看到这情况,笑吟吟道:“耶律将军如果有意采购而银钱有缺的话。元帅说了,我们可以垫付,打个借条,回头派人送来就行。”
这时两个人正在西市一家酒楼上,正喝着从大宛运来的葡萄酿,吃着烤羊肉,酒楼只是很简陋的二层楼房,装潢放在洛阳那是拿不出手来招待人的,但在秦州有两层的建筑目前已经是很罕见的了。
但那葡萄酒却是非常正宗的大宛佳品,价值不菲,而烤肉完全是漠北风味,不是漠北的老手烤不出这味道来,烤肉越是美味,耶律屋质的心情就越是糟糕显然这是天策得到漠北的表现之一,不但得到了漠北的地,漠北的牛羊,还得到了漠北的人!这跟项羽在围城中听到楚歌的心情是一样的。
不过,作为一个优秀的外交官,这一切耶律屋质都没有表现出来,他笑了笑,挥手让从人走开了些,这才道:“曹将军,张元帅此次接见,又让我外出,又让我参观纠评台会议,行事之自由,就如我在国内一般,自我契丹出使中原以来,从未有过这样的事情,张元帅如此待遇究竟为何,不知道曹将军能否告知?”
他问得倒是直接,不过这个问题连曹元忠自己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曹元忠自然不会傻到跟耶律屋质直说,哈哈笑道:“我大唐待客,素来如此。耶律将军所说的从未如此,那是契丹崛起以来,都是在前唐亡后之事,所以不知道我大唐以前的规矩。”
“是这样么?”耶律屋质笑道:“那多谢见教了。”
就在这时,一骑快马奔近,在曹元忠耳朵旁耳语了数句,曹元忠听完,眼皮耷拉一下,跟着陡然变色,对着耶律屋质冷笑道:“耶律将军,你们契丹好大的诚信,竟然货卖两家,把我燕云十六州当作什么了!把我大唐当作什么了!把我们龙骧元帅当作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