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武器装备还是训练程度,这批人在张迈心目中离真正上战场还远着呢。可在五代时期的许多人看来,这样的人手已经堪称为“兵”了。虽然有天策的军政系统作为支撑,但涉及到数十万人的调度,符彦卿却能布置得井井有条,这等规模的统筹能力,便是折德扆这样的骁将望尘莫及的了。
到了三月,春已将尽,夏收时节尚未到来。民间俗谚云:“麦初黄,饿断肠!”说的就是这个时候。
当此时也,天下四方皆不敢妄动。石重贵及其臣属也都以为,张迈大概会等到夏收以后。才会兴兵南下。不料就在这个时候,一拨拨地大军从燕京陆续开了下来。
去年下半年,在解决了军用粮荒以后,张迈没有继续将赵赞存在登州的粮食一股脑地运往北方,而是在运河沿线设立仓储,以供往来商贩食用,所以从去年十月以后开始,上下运河的商旅行人都不需要自带粮食了,有税关处,即有军镇。有军镇处,即有仓储,这是一项善政。别人看见了也没想到什么。
沿线仓储卖给商人的粮食,总比平常价要高几分,但这也没什么,总比大老远从家里自带粮食划算。历史上除了少数几个绝对缺粮的大灾荒年代,粮食紧不紧,有时候就是个大众心理问题。局势如果紧张,各家各户就会将谷仓捂得紧紧的,结果越是这样全社会就越是“缺粮”,乃至引发民变!君不见那么多的农民起义,在某个阶段总会出现类似“劫富开仓”、“济贫就食”的情况,可见再大的灾荒,总是有存粮的,不然哪来的仓储可开?
现在眼看局势转好,天策官府竟然能拿出粮食来卖给商旅,那还有什么可害怕的?消息传出,河北的粮价就有走低的趋势,大户存着粮食也不是等着发霉的,正所谓将涨买,将跌卖,看着要跌还是出手的好,虽然不至于清仓换钱,却也有源源不绝的粮食细流向这些运河沿线的“商储仓”流了过来。
如今正是乱世初定,商流刚刚起步,大家会觉得“繁荣”那是和之前的乱世相比较,商贩的绝对数量其实还远不能与隋唐盛世相提并论,往来商旅的绝对消耗其实不多,因此这些商储仓设立了两个月后,粮食储备不见减少,反见增多。
到了天策八年二月中旬,张迈看到了各地仓储的数据后,便传出命令,宣布燕京大整编结束。
这次燕京的军队大整编,除了那些精锐番号之外,经过混编集训后,共整出不包括精锐番号在内的一百五十七个军府,共计十五万七千人,屯聚于现在被称为燕京地区的地面上,大整编既然结束,各军将领便按照之前的安排,奔赴各重点军防区。燕京地区只留下三万人。
由于兵马是四面进发,所以在万众瞩目之下,也没引起各方多大的不安,几乎大部分人都没有留意到其中有五十七府的士兵,沿着运河南下,奔赴中原,目标直指黄河!
如今运河的行走已经形成了规矩,北面下来的船只必须走西线,南面上去的船只必须走东边也就是说所有人船都得靠右走,只有在闲空的地方,才允许超船,也不允许太大的船只出现以免妨碍交通。
就目前来说,这样的秩序已经足以保证现阶段整个河北地区商流通畅了,但就长远而言,大宗商品走运河既要分成小船货运,又要经过二十几个厘金税关,成本上势必要面临一个瓶颈。
但运兵小船是没这方面顾虑的。
一艘艘设计得像龙舟一般狭长的运兵船,能够坐上二三十人,四十艘的运兵小船,就能运送一个府。不到沿线军镇不许上岸,上岸之后直接在军镇就食,晚上就都得住进军镇的营帐,不得外出。但每五日可以有半天的时间,上缴武器后在长官的监督下到市集散心。
于是天策八年二月中旬以后,运河上的商人们就看到这样一个奇景:无数运兵小船从北面首尾相接、漂流而下,每艘船上都有一个队正或副队正掌舵,两个人撑竿由船上军士轮流操作。其他人就都整整齐齐地坐在船上,要让所有人在千里远行中都一直挺直腰杆、目观鼻鼻观心是不可能的。但也只是左右顾盼看沿河风景,从燕京一直到白马,除了船只漏水等意外,竟然没有士兵中途下船上岸!
这让习惯了“兵过如洗”的商人以及沿线居民都大大见识了一番,天策唐军的军风士气,也通过这次别开生面的行军而传扬了出去。在这个时代的国人眼中,经过这几个月的大整编,这些新生的士兵们纪律已经变得极其出色至少相对这个时代而言已是出奇的好。
严明的军律、通常的运力和沿途早有准备的储备接待,使得这次行军其成本低得令人发指,而且对沿途百姓全无骚扰。甚至还因此使得这一个月成为整段运河最安全的时期,这事说来简单,但所有的事情都建立在“令行禁止”四个字上。当初石敬瑭就万万办不到。
船只走得不快不慢,第一批人马十五日后便到达黄河。
这批人马走了一半的路程后,天策的精锐部队忽然从陆路轰然南下,铁骑的中央,赫然是张迈的大纛!
看到这大纛难移,天底下所有人都意识到
要开打了!
天策精锐无论步骑。人人骑马。河北平川之地,如今又是境内行军。所以大部队来得好快!
南下大军以三千龙骧铁铠军为骑兵中坚,三千陌刀战斧阵为步兵中坚。三千鹰扬在左,三千汗血在右,更有两部前锋杨信部三千骑为左先锋。折从适部三千骑为右先锋,卫飞以三千骑射为诸路接应。燕京大阅兵所展现的精锐,竟是到了过半!
如果说,从运河南下的五十七个府的兵马是低调行军,那么这三万五千精锐骑兵南下便是高调得惊天动地!
七部人马三万五千骑,加上后勤一万人,每人各带战马两匹、负重马一匹,沿途州县只负责草料供应。四万五千人马共出动了接近十五万的马匹!
旁观的人只看到前后烟尘滚滚,哪里分辨得出具体是多少人,总而言之说十万大军是没人怀疑的,说百万人马也有人相信。
三月初三,张迈的大纛出现在了白马渡口!
洛阳还在惊诧中措手不及,而整个中原却已经震动了!
当张迈南下之际,符彦卿也挥师西进,以折德扆部为先锋,符彦卿的五弟符彦能领三万人守开封负责后勤,其余二十七万人马走汴河水路,浩浩荡荡地挺向东北,和南下大军一样,目标都指向郑州!
郑州是运河东北段和东南段的汇聚地,自隋唐以来,所有运往东西二京的粮秣都在这里汇聚,秦汉隋唐,最重要的仓库通常都在这里。
郑州也是黄河中游平原的最西部,到了这里再往西,就是周汉隋唐定为东都的洛阳了。
折德扆南下占领开封后,手下部将一直叫嚷着要挺进郑州,但张迈传下命令,不许他们踏入郑州一步。因此郑州便在过去几个月成为了天策政权与石晋政权的缓冲地带,双方因此而得以有了超过半年的“和平期”。
三月初五,折从适和折德扆会师于郑州城下。他二人年纪相差不大,像兄弟多过像叔侄,虽然许久不见,但在沙场之上只是会心一笑,而后两面折字大旗便飘扬而西,猎猎作响,在郑州城下耀武扬威!
中原上至宰相将军,下至贩夫走卒,人人都知道张龙骧会南下,只是没想到他不动则已,一动就来得这么快!
郑州这几个月虽然还处于石晋政权的控制下,但城内城外可没一个人认为这种形势能长久的,眼前来的是天策的精锐,后面还有几十万大军,作为一个平原城池如何抵挡?更何况天策政权已得天下民心,相形之下石晋则早就为世人所唾弃,州官肯在这种形势下作毫无意义的死守那才是见鬼!
六千骑兵还没开到城下,城头就换了旗帜,城门呀的一声就开了!州官和守将一个捧着印玺,一个卸下头盔,一起出降。
折氏叔侄对望一眼,一起放声大笑。
两人才接管了城防。杨信那边就传来消息他也轻易地喝开了郑州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