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张迈对攻略洛阳的战略构思就是“大张旗鼓、速战速决”。
去年年底几个核心将领开会讨论如何攻打洛阳时,有人是主张精兵取胜的。毕竟现在的洛阳几乎就没有一支能够与天策几支精锐正面抗衡的部队,只要有一两支精锐人马穿刺过去,打到洛阳城下也不见得有什么悬念。而且精兵作战,动用的人少,所耗的军费粮秣也就少,比较符合当下天策唐军的财政状况。
但张迈最后却还是否决了这个提议,认为走精兵路线虽然也有机会取胜,但兵力少了,除非在战场上大开杀戒震慑立威,否则就会让一些人心存侥幸,只要中间有一个据点奋力抵抗就会拖慢整场战役的进度,而张迈又是不想多杀人的。一旦战场陷入胶着势必旷日持久,到时候要省钱粮反而陷入困境。
因此张迈便决定反其道而行,不止不走精兵少兵路线,甚至还大张旗鼓,在当前财政所允许的极限下动员了几十万民夫,造出一个偌大的声势来。果不其然,听说有四五十万大军会师西进,不但沿途州县全无抵抗之意,就连太原、长安都点燃不起救援的念头!其实这也很正常,任谁听说张迈精锐尽出、发动三四十万人马兵围洛阳,只要不是个傻瓜,都不会再赶来送死的。
果然,自张迈的大纛公开南下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秦晋两地都未发一兵一卒,汜水关一破,洛阳更是成了一座孤城。
三月初十,张迈的大纛进入郑州,中原士绅夹道迎候,这个场面不像是打了胜仗,倒像是士绅们在迎接张迈“南巡”。
张迈在城门口出言成宪,以秦之东、晋之南、鲁之西、荆之北的中原之地为河南路,今年夏秋两季,河南全路农税全免。
政令传出,万岁之呼声响遍全城。
三月十二,张迈的大纛进驻汜水关,传下第二条命令,这次却是一条军令:大军以汜水关为大本营,向西推进,沿途军民人等,不得践踏麦田,违者斩。
张从宾正想有所表现,听到命令伏身出来道:“请元帅三思!此次东进,晋匪必然有所抵抗。如今麦田已近成熟,若彼伏兵于田中,我军无法察觉,必遭伏击。若彼战败又从麦田退走,我军限于军令又将无从追击,那时候恐将不当败而败,当胜而未能胜也。”
张迈笑道:“也什么也,你一个武人,别学这种文人腔调。你说的这种情况也是有可能发生的,但前提是石重贵有能耐发动得了人海战争!但现如今人心归我,我为给百姓保住接下来一年的口粮,走漏几个毛贼也在所不惜。至于埋伏嘛,此去我们不需要占乡据县,我们这一路去只走大道直奔洛阳就可以了,不用分散兵力骚扰乡间。再传令洛阳诸乡县,若有人敢践踏麦田,此次用兵期间,无论唐晋,许其打死无罪,死者身上财物,就当作是践踏麦田的补偿!”
果然军令传出,整个洛阳盆地无论士绅还是百姓都交口称赞。
从汜水关再往洛阳,自秦汉到隋唐历代修整,有着一条宽阔的通天官道,石重贵如今还能搜罗起来的人手不过三四万,其中还有相当一部分弱不堪战,天策几十万大军从官道上浩浩荡荡地开过去,哪有给他埋伏的余地?
唐军的斥候在数日前就已经进入洛水流域,三大前锋于三月十三日也望见了洛阳东门,后续人马又源源不绝地开来,张迈随传令围城。
精兵擅长的是摧坚破锐,但像洛阳这样一座大都会,要围困起来就需要人手了。杨信、折从适和折德扆,三部精锐镇住了洛阳的东南、正南和西南的道路,卫飞骑射突进,绕道切断了洛阳与西面的联系,正东自然是天策的中路大军源源不断地开来,却留下了北门不围,正是围三缺一的古训。
符彦卿抵达之后,更是将二十几万大军分派出去,将洛阳东、南、西三个方向围锁得水泼不进、油滴不出,然而所有的围困却都与城门城墙保持一段距离,留下了一片足堪野战的战场。
张迈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你要打就打,要降就降,要跑就跑我连去河东的路都给你留了。
人在没有陷入彻底绝望的时候,一般就不会走极端,毕竟张迈他最不想看到的,就是守军走投无路之下放火焚城。
洛阳城内,上层与底层却是两种氛围,两种情绪。
下层人士无论军民此时都不想打、不敢打也不愿意打。
城外是一个战无不胜的统帅,跟他作对没一个有好下场的;但他更是一个仁君,兵马未到,免税令先颁发了!这仗打不赢,而且打了全无意义!石家父子,什么时候对底下的人这么好过?
面对着这样的对手,背靠着毫无未来的主上,哪个士兵想打、敢打、愿打?
而上层的氛围则更是诡异,洛阳的公卿们都翘首望向宫廷,盼望着,盼望着盼着石重贵下旨出降!
这话,愿意开口的人不多,但不这么想的人却很少!
而在洛阳那显得空荡荡的宫殿上,这时却仿佛蒙着一层暗淡的死灰色,石晋王朝的第二任皇帝石重贵坐在还没捂热的皇帝宝座上,一边看看桑维翰,一边看看冯道,面对两种截然不同的意见,一时尚不知该何去何从。
第三零三章 最后的阴谋
看看左手边的桑维翰,再看看右手边的冯道,石重贵心中充满了矛盾。
就在半个月前,冯道开始很隐晦地点出再打下去,既无机会,也无必要了。
这个情况,天底下的人似乎都认可,但不代表作为皇帝的石重贵会轻易认同。如果他还是太原留后,这种情况可能会有所改变,说不定石重贵也会是上书劝石敬瑭抗争下去的臣子之一,但一坐到皇帝的宝座上,这张椅子似乎就有了一种特殊的魔力,能够遮掩住人的明智与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