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重贵微微吃了一惊,作为太原留后,对契丹内部的时候,他还是知道很多的。耶律阮是什么人?那是契丹曾经的合法继承人之一,是人皇王的儿子,也是现在漠北赞华活佛的儿子。
即便是在张迈的体制之下,耶律阮也依然拥有很大的影响力。
“他也要反张迈?”石重贵有些诧异。
“他当然要反张迈。”桑维翰道:“虽然耶律阮与耶律德光有隙,但那也是国族内部的斗争。争的是谁做皇帝。而现在,张迈都要将契丹给灭了且不说这份仇恨,就说对耶律阮而言,匍匐在张迈脚底下,做个毫无实权的顺义侯,又何如回归契丹,重振声威,成为掌握万里疆土的北国雄主!”
“那么。耶律阮打算什么时候起兵?”
“这……”桑维翰一时答不出来:“他,也在等待一个机会……”
对于桑维翰的回答。石重贵并不是很满意。
机会,机会,都在等待机会。
可那个机会就一定会来么?
更何况,耶律阮或许能等得到那个机会,刘知远或许会等得到那个机会,可是他石重贵……他没多少时间了啊。
张迈就在城外了。随时可能发动攻城,他还怎么等待那个不知道会否到来的“机会”?
若是要退走,却又退到哪里去?
石重贵现在是谁也不能信任了,刘知远不能,安重荣也不能。西面是不用想了。刘知远很明显有自己的打算,至于河东,虽然是自己的老地盘,但就算自己狠下心来,退到河东,谁知道现在的安重荣是什么心思。
从张迈放开北面的缺口不围,就可以推想张迈不怕自己逃回河东。
万一自己跑过了黄河,安重荣却一声令下切断了北上的道路,那时候自己怎么办?
一个被撂在通路上的皇帝,就是一个大笑话。
桑维翰也退了下去,石重贵召药元福来,简单几句话说了桑维翰的打算,问他意见。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这个从河东一路跟来、作为自己副将的药元福,已经取得了石重贵的信任。
药元福听了之后,沉默良久,才说道:“兵家大事,是很难说的。有时候明明已经大获全胜,但转眼之间,就兵败如山倒了。”
石重贵精神一振作:“这么说,药将军认为有机会?”
药元福道:“如果陛下下令死战,那么臣会战到最后,如果最后不幸城破,臣愿为陛下殉节。”
石重贵愕然,怎么又忽然说这样不祥的话。
却听药元福道:“但是桑维翰的计划……嘿……臣以为,那只是痴人说梦罢了!”
“痴人说梦?”
药元福道:“人主的衰败,必从内部引起,且都有蛛丝马迹可寻。但张迈现在的作为,哪里有一点衰败的迹象?其破石重贵,征伐山东、河北,全不在臣意料之外,但有魄力办法免税令而国用不困,诛除群恶而国势不乱,反而在短短半年之内,令河北、山东,有了大乱之后迅速大治的氛围!如今的形势,张氏尚未称帝,而齐鲁燕赵百姓皆已服其管辖!民有所归,士有所奋,这是国将大兴的大气象,在这等局势下,谈什么四方围攻,谈什么五路分唐,臣以为,都不过痴人说梦罢了。”
石重贵神色黯然,挥手让药元福退下去了。
等到宫殿之中再无第二个人,这个石晋王朝最后的皇帝猛地发出了一声惨嚎。
药元福的话,他觉得是真话因为他内心深处,也是这样判断的。
现在不是瞎子。谁会看不出来这天下大势?
冯道虽然可恶,但从另外一个角度来说,老匹夫也不过是顺大势而行罢了。
至于桑维翰,石重贵也知道彼是迫不得已!
现在的洛阳,已经没有希望了。
天空是灰蒙蒙的,石重贵的心。也彻底灰了。
天策八年,三月下旬,冯道扶石重贵出降。
石重贵手捧传国玉玺,张迈绕到西面,在洛阳的西面,张迈接受了石重贵的跪拜,冯道从石重贵手中取过玉玺,封给张迈,张迈从冯道手中接过了这块破了一角、在历史上曾经失踪的传国玉玺。
身边的两个文臣。一个是一路随军的李沼,另一个是从邺都赶来的魏仁溥,看到张迈捧过玉玺,魏仁溥兴奋得发抖。
二玉、二铜、二金的至高印玺体系,就差这一块了!而天策政权礼制最后的一环,也补齐了!
他看了冯道一眼,冯道也正望过来,两人同时跪下。对着正手捧玉玺的张迈高声呼道:“大唐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一边是围城的将兵以及跟随而来的天策文臣武将,一边是从洛阳走出来的投降臣民,见状一起跪伏,成千上万人齐声高呼:“大唐皇帝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张迈此刻没有站在很高的地方,但当所有人都跪下,他看所有人的眼光就变成了俯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