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路向纵深发展,张普景又想起了李文彬说的一件事情,那还是在苏区肃反的时候,窦玉泉因为同某顶头上司的老婆关系暧昧,所以被顶头上司当作肃反对象,差点儿毙了。后来,在一次战斗中,窦玉泉设计除掉了那位领导人。至于是怎么除掉的,大家都不知道,李文彬说,可能是打黑枪……
剖析的刀子划进了这一层,张普景打了一个激灵,突然怔住了,像有一道闪电从眼前划过。
怔了半晌,张普景突然将笔一掷,出门,走进隔壁的房间,拽起了鼾声大作的梁必达,脸色异常地问:“梁大牙,李文彬被俘的时候,他的警卫员在哪里?”
梁必达嘟嘟囔囔地坐起来,揉着惺忪睡眼,不痛快地说:“怎么回事?谁是梁大牙?你就不能叫我一声梁必达?”梁必达很珍惜他的新名字,自从诞生了“梁必达”,如果谁再喊他梁大牙,他就黑着脸不理你。但张普景不吃他那一套,张普景对梁必达有个原则,公开场合下喊梁司令员或者梁必达,但在两个人一起的时候,从来都是喊梁大牙。
张普景现在已经顾不上多说,声音都有些变调了:“梁大牙你快说,李文彬的警卫员在哪里?”
梁必达彻底地清醒过来了,瞪着一双茫然的眼睛看着张普景:“不是牺牲了吗?”
张普景说:“一个都没活下来?”
梁必达说:“好像是……活了一个。”
张普景紧迫不放:“是不是窦玉泉原先的警卫员刘铁锁?”
梁必达坐了起来,奇怪地说:“你问这个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是谁,我一个分区司令员哪能记住那么多人啊。真是神神道道的,觉也不让人家睡安生。要问,你去问参谋长”
说完,一拉被子,转眼之间就恢复了呼噜。
张普景放下梁必达,又风风火火地犬喊姜家湖,姜家湖也搞不消楚。直到第二天,张普景派快马疾驰陈埠县,找到朱预道,这才搞清楚,那个活着的警卫员是窦玉泉送给李文彬的不错,但却不是刘铁锁,而且这个战士在前几天的反“秋季攻势”战斗中牺牲了——证据的线索到此中断。
张普景顿时追悔莫及,只好仰天长叹。
二
是深秋季节了。
这天是个好天气。湛蓝的天空上有一轮耀眼的太阳,太阳边上有几缕淡薄的白云,白云下面群山起伏,峻岭嵯峨林莽葳蕤。在梅岭的绵延山脉之下,一条盘山河流割裂出一块小型平原,站在坡上看去,倒是一马平川。
梁必达的心情很愉快,腰际别着一柄小巧的雪莱牌手枪,身披黄呢子军大衣,骑着一匹战马,一马当先,在川原上纵情驰骋,军大衣被扑面而来的秋风掀起,在马背上高高飘扬,犹如猎猎作响的锦旗。
他的战马和他一样高大傈悍。这枣红色的战争宠儿滚瓜溜圆,光滑而齐整的鬃毛犹如凹凸的铜镜,光泽灿烂。这是半个月前他率部攻打日伪曷苏据点缴获的重大战果——原来的那匹老马被他下放给分区伙食管理员老韩头了。
连续十几天,梁必达几乎天天遛马,意气风发地沉浸在征服和驾驭东洋雄性的亢奋之中,特别是当骏马从山峦的沟壑凌空飞跃的一刹那,他会在呼啸而过的风中抽出战刀,在空中旋转挥舞,并伴以雷霆般的吼声。
那种快感是巨大的,是前所未有的。身后,一个骑兵排紧紧簇拥,骑兵的后背上斜横着锃亮的马枪,前胸束着牛皮子弹带,子弹带上一律斜插着瓦蓝面儿的德国造二十响驳壳枪。马蹄急如碎雨,踏在土石掺杂的原野驿道上,溅出一路流星。马队如同满弓射出的箭镞,在蓝天丽日下横空穿过。当真是一腔豪情八面威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