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应禛没有拒绝他,而是就这么看他藏在帷帽下的侧脸,目光是自己都不知道的平和温柔。他问他,“你会水吗?”
路濯明白他的意思。江海无情,人更绝情,这趟跟着庄王是入泥潭,福祸不知。
而他深浅不知。
“不精通,但能浮起来。”他很诚实。但谁不晓得路不问顽固倔强,他这一身武艺就是被他自己强出来的,“我可以练到熟练,这事简单。”
他以前不想让别人看到自己腿上的伤,连下河都穿着长裤,每每在门派弟兄们热闹玩水时就一个人游到角落。
赵应禛无声笑一下,他想说我不想给你带来危险,又想说我确实想永远叫你同我一道。话到嘴边,最后他还是只说行。
我等你学成,还是要你陪我。
剑仙的住处仍旧沿袭昆仑派的恢弘风格,庭院宽大,两层的楼台成片相连;但该是没有闲人的缘故,倒显得分外清净。
门口小弟子对江湖中有名的侠客自然都有印象,跑着去报信,又笑着迎几人入院。“盟主正陪夫人在花园里散心,诸位往里走便可。”
还没走到处,众人便听到一阵说话声。女子讲话脆生生的,又像孩童一样多用叠字,像是刚学发音一般,“飞飞,飞飞……荡荡!”
原来院落中的大树上绑了架秋千,说话的女子正挺着肚子坐在上面,又想央丈夫帮着推一把。
这女子正是「钩星」李欢欢,她口中不停叫唤的“飞飞”便是现武林盟主,人人尊称一句「剑仙」的李飞雪。
李飞雪蹲在她身前,轻轻捏她的手,“你答应我只玩一会儿的,会想吐的。”
李欢欢盯着他的脸瞧片刻,嘟嘴提要求,“不吐,飞飞亲亲。”剑仙便起身碰了一下她的嘴唇,又亲吻她的额头。
满足之后钩星便大度点头,答应不再继续玩了。正在起身之际,她抬头便见路濯一行人正穿过圆拱门。待发现来人熟悉,李欢欢当即高兴地叫起来,一边挥着手,“小弟!小弟!”
刚才来人通报,李飞雪倒是有了准备,不觉得突然。他牵着妻子的手走上前,双方拱手行礼见过。
李欢欢在遇到李飞雪之前连名字都没有,更没人教她讲话,就一个人过活。只是一身痴傻病让她不懂常理反而平添了狠劲,因此倒没人敢欺辱她,毕竟被她缠上就像被一条疯狗盯上,不将对方连皮带肉咬下一块不罢休,纵使两败俱伤也无畏。
她什么都不懂,也什么都不怕,直到李飞雪出现。她当时担心他会死,现在也担心。
虽然她对于世间的其他也不甚明了,但她知道飞飞重要,她喜欢他。
她还想和他生孩子。
混江湖的人基本都知道钩星有病,但也没人敢当着李飞雪的面表示不屑,就是说一句善意的“你们不合适”也不成。更别提如今李飞雪因为妻子怀孕甚至能放弃武林盟主的位置,那可不只是在乎了。
钩星就是剑仙的逆鳞,他的命都是她救的。
谁不唏嘘一句英雄气短?又有谁能不偷偷艳羡?
“欢嫂嫂。”李欢欢去抓路濯帷帽垂下来的白纱,少年赶忙扶住她的手臂。
女子探头和他在纱里相见,见他眼前没有再绑布条也有点疑惑,嘟囔了两句却又被他一双暗绿瞳仁吸引,小小地哇了一声。
路濯碍着别人看不见,也调皮对她眨眼,从兜里掏出以往罩在眼前的布纱递给对方。
他最初受伤时绑布带是为了避光上药,待它成了「仙道路不问」的标志后绑的便是透光的纱,睁眼是能看个大概的。
“飞飞绑绑!”李欢欢兴奋地拿着那条布退出帷帽下那方小天地。准确来说是李飞雪揽着她的腰将她半抱着拉出来,又略有些无奈地朝路濯道:“欢欢还是喜欢和你玩。”
路濯:“大哥可别吃味。”
李飞雪温柔地帮妻子将布条系在脑后,失笑道:“阿路倒是会打趣人了,大哥还同未及冠的小孩争风吃醋?”
剑仙早过而立之年,待人接物成熟稳重,年岁留下的印迹反而给他添了不少气质。钩星的年龄倒是和赵应禛差不多,只是女子本来就身材矮小,又因心智不全之故而显得天真烂漫,仿佛比路濯还小一些。
李欢欢在纱布后睁大眼睛,分明能看得清楚,她却假装跟盲人一样四处瞎摸。李飞雪就扶着她的腰将她抱在怀里,跟着对方的步子走,又分出一点精力对其他几人道:“见笑了。”虽然完全没有不好意思的样子。
待李欢欢玩够了,剑仙方请众人进屋喝茶。
好在江湖中人随性而为,几人又是旧相识,倒不觉得怠慢。
路濯将自己带来的东西搬进门,全堆在一块儿要有小山高。“这些是给嫂嫂补身子的。”皇宫里贡品多,就算是分给九皇子的也是好东西,他换个礼盒,谁也看不出原身来。
“多谢阿路。”李飞雪是真情实意的。大概是因为年幼时吃了上顿没下顿,李欢欢以前瘦得厉害,营养过分不足,即使后来李飞雪不停给她补还是填不上以前的窟窿。
但路濯这些年给的东西上乘,效用也好,他们自然是记在心里。
花忘鱼跟甄枫送的都是布偶九连环之类的小玩意儿,李欢欢喜欢,等小孩出生后也能玩。赵应禛几人来得匆忙,路濯就说那些东西是他们兄弟俩一道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