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头发散乱的女子坐在榻上看着他们笑,她的怀中还抱了个小孩。
大抵是因为柴火不旺的缘故,那瘦小的孩子不住不停哆嗦着,像只濒死的小兽。
宫中有了好东西,尚食局的太监都会第一时间送到清和殿。赵应恪从来得到的都是最好的,或者说他不要的都是别人几辈子盼不上的。
没受过冻、没挨过饿,更没人敢碰尊贵的龙子。如果不开心,还会有一大堆人跟着担心,拼命逗乐。
这才是一个皇子的生活。
赵应恪第一次感受到从脚底而起的寒意,牙齿都忍不住颤抖。
他向母亲伸出手。
四皇子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六七岁以后就没再叫母亲抱过。
可是此时,他觉得自己就快忍不住哭起来了。
淑妃自上而下望着他,无波的眼眸里倒映着烛火的亮光,星星点点,奇异地生出一点暖意来。
她慢慢俯身将他抱起,像哄婴儿睡觉似的拍着他的后背,轻轻哼两句唱词,又唤,“恪儿,我的恪儿……别怕,别怕……”
她带着他往冷宫外走去。男孩趴在她的肩头最后看一眼那被父皇放弃的姨娘和弟弟。
他们的生活就像冬日大雪后的泥地。白雪不再似银似光,下坠铺不尽腌臜,它只会和那些污秽混在一起,变成惹人厌烦的丑恶。
那他呢?
他现在是被万人捧在手心里的宝贝,热了怕化了,冷了怕冻着。
可是……
“母亲。”赵应恪颤着声叫。
“怎么?”关若媛抱着他,一如既往温柔。
他又沉默下来,终于在一长段宫道的尽头凑到母亲的耳边问道。
“那……我是父皇的孩子吗?”
关若媛点头又摇头,终于长长呼出一口气,看着它们变成白雾消散在黑夜里。
她这辈子难得对自己也诚实一回。
她说,我不知道呢。
不过呀,小恪。
“你是我的孩子,我的恪儿。”
知道这点就够了。
关若媛曾经还怀过一个孩子,就在宸妃薨、九皇子出无忧宫的那一年。
四五个月显怀的时候,赵应恪隔着一层薄薄的衣料感受过他微弱的生命。
那是他未出世的弟弟或者妹妹。
鼓起小小的一团。
和春天一道哼着小曲儿,等到夏日就变成了一滩看不出原样的血肉。
宫女们进进出出,端着装满血水的盆和毛巾,一会儿是四肢,一会儿躯干,像一场战乱。
皇后作为嫡母前来,拉着他的手,小声安慰着他和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