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虑到朝廷已经派遣北使团往北京进行议和活动了,史可法不想因为这封信就破坏了既定的“借虏平寇”战略,就让进士黄日芳给多尔衮起草一封回信,并一再交代黄日芳不要与对方争一时口舌之快,只要充分地阐明弘光帝继统的合法性,不卑不亢、有理有节就可以了。
但黄日芳读了多尔衮的来信,修为还差了点,对多尔衮的炎炎大言大为不满,回信时言辞激烈,语多严峻。
史可法看了,淡淡一笑,亲自提笔,对黄日芳的信稿进行大刀阔斧的删改,并充分润色,对多尔衮的歪理邪说一一进行了辩驳,义正词严地声明弘光帝的即位是天经地义之事,并重申“连兵西讨”的愿望,描绘全歼大顺军后两国世通盟好的蓝图(信见《史可法集》、《清史列传·多尔衮传》)。他在信中说:
本朝已传国十六代,正统相承,治理天下,仁爱之风,远达四疆。贵国曾得我先朝屡次封赏,只不过因为小人挑起事端,引发了战争。先帝对此痛恨不已,已将奸人杀死,愿与贵国交好,这件事乃是殿下深所知的。现今贵国痛心我朝所遭逢的劫难,主动协助我驱除乱臣逆贼,真可谓是《春秋》大义再现于今世也。
但如若乘我国运中微,将我皇朝视同割据,并要移师东下,甚至以叛臣为前锋,既要获利又要盗用大义之名,恩仇关系,转眼颠倒。这种做法,徒助贼人的志气,空长寇仇的威风,不但辜负了我朝借兵复仇的苦心,也违背了殿下仗义扶危的初衷。
从前宋朝与契丹议和,只是每年送给金银绸绢;回纥出兵帮助唐朝平乱,非为获得土地。何况贵国念及与我朝世代友好之情,为道义而出兵,这一举动,当得使万代传颂。如果乘我蒙难,丢弃友好,与我为仇,企图占领我朝领土,好事不能彻底完成,以道义始而以获利终,岂非贻贼人以笑权!
先前,先帝怜惜那些造反作乱的乱民,不忍将之斩尽杀绝,剿抚并用,致使贻误至今。当今皇上具有上天赋予的英明,时刻以复仇为念。朝堂上的文武百官,团结一致,共商大计,戴甲之士,饮泣枕戈,人怀忠义,愿为国死。我私下里认为天亡“逆贼李闯”,应该不会超过今年。古语云:“树德务滋,除恶务尽。”如今逆贼李自成尚未伏天诛,根据谍报知其卷土西秦,意图报复。这不单单是本朝的不共戴天之恨,也是贵国除恶未尽之忧。谨希望贵国坚定与本朝的同仇之谊,有始有终,合兵进讨,问罪秦中,共枭逆贼李自成之首,以泄铺天之愤。如此一来,贵国也以仗义之名流传四海、照耀千秋,本朝报答恩情,一定全力以赴。从此两国世代通好,传之永远,岂非大好!至于商订盟约之事,则本朝的使臣,早已上路,不久就可以抵达北京,与贵国正式订约了。史可法遥望北方大明皇陵宗庙,无泪可流,身陷大罪,罪当万死。之所以不立即追随先帝于九泉之下,实在是为了国家之故。经书上说:“竭股肱之力,继之以忠贞。”史可法到了今天,鞠躬致命,只有以微躯克尽臣子的节操而已。不日就要奖率三军,长驱渡河,以踏平狐鼠之窟,光复神州,以报今皇上及先帝的知遇之恩。至于贵国有别的想法,恕我不听。只望殿下明白审察!
史可法念念不忘北使团的北上和议的使命,对多尔衮的蛮横无理忍气吞声,那么,北使团在北京的任务完成得怎么样了呢?
且说,北使团一行到了济宁,被守城的清军来了个下马威,勒令遣返护团兵马。没奈何,左懋第只好依言遣返了护团兵马,经过清军验收,方始入城。
九月初九,北使团于汶土县遇到清朝河运总兵杨方兴。
这个杨方兴是个出生于辽东地区的汉人,在皇太极时就通过科举考试进入大清管理层,这时候,在组织军队疏通大运河,询知南明诸人来意,哈哈大笑,说:“谋国要看大势,两军兵力对比,明弱清强,如要和好,你们不妨多运漕粮来,这样我们也好帮忙向摄政王说你们的好话,只是,目前最好的结果就是你们自觉取消国号,归附大清朝,这样,还可以以藩王的身份成为新朝的一部分。”
左懋第听得无名火起,什么两军兵力对比、明弱清强?!我呸呸呸!
我大明虽然丢失了北方大批土地,但现在还领有淮河以南的绝大部分领土,而且军事实力还不知比你们这些虏兵高出多少倍呢!
的确,这时候南京朝廷的军事编制有:南京京营兵六万,楚镇左良玉八十万(号称百万),江左四镇十二万,郑鸿逵、郑彩、黄斌卿、黄蜚等八镇十二万,其余如操江、凤督、楚抚、应抚、淮抚等亦拥兵十万左右。对清廷来说,倾尽其满洲全部兵力也就十三四万人,即使加上入关后收编的明朝降军,总兵力再多也不会超过二十万。
左懋第对杨方兴的话大为不满。
不过,杨方兴又不是清廷派来的谈判代表,他说的话并不能代表清廷官方立场,左懋第也犯不着和他辩。
十五日,北使团到达临清,终于迎来了一点温暖:原明锦衣卫都督骆养性时任清天津总督,听说故国有使者来和谈,出于对故国的依恋之情,擅作主张,派出了一支军队前来迎接。在骆养性军队的护卫下,使团于十八日抵达德州。坐镇德州的是明朝降官、时任清山东巡抚的方大猷。
方大猷会以什么样的方式迎接故国的使团呢?方大猷给使团准备了一大盆闭门羹。他在德州城外大张告示,禁止使团入城。告示云:“奉摄政王令旨:陈洪范等所过地方,各部门单位都不必招待,他们的一切食宿自理。注意,只允许陈洪范、左懋第、马绍愉等百人进京朝见,其余人等均留置静海。祖泽溥所带家人,在允许入京之列。”
人与人的差距咋就那么大呢?
你方大猷是降清的明朝官员,人家骆养性也是降清的明朝官员,可你怎么就表现得这么没有人性呢?!
而且,你看看,你竟然还把大明故国的使臣当成了来京“朝见”的地方藩篱,真是狂妄嚣张、无耻至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