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四月初二日史可法从南京城郊的燕子矶返还扬州之时,左良玉部已经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巨变。
且说,四月初一日,左良玉兵至九江,盛情邀请驻节于九江的“总督江楚应皖等处剿寇事务”袁继咸到舟中相见。
左良玉这么做的目的,是想说服这位朝廷大员和自己一起前往南京,使自己的行动更具正义性。
见了袁继咸,他便从衣袖中取出“皇太子密谕”,大谈特谈“清君侧,救太子”的必要性。
袁继咸对那份“密谕”看都不看,直言“皇太子”真伪未定,“密谕”“不知何人传来”,恳请左良玉说:“先帝之旧德不可忘,当今圣上之新恩不可负。”
同时,又向诸将下拜,请求他们“爱惜百姓”。
左良玉为自己的行为辩护说:“谋陷太子,臣下所为,与当今圣上无关。若爱惜百姓,大家本心,先生何必过虑?”又拿出之前的“誓文、檄文”给袁继咸看。
袁继咸看过二文,不置可否,等回到九江城,即令部将加强防守,誓死不许左兵进城。
可是,九江城守将张世勋贪生怕死,看见左军势大,竟在夜间纵火焚城,劈门而出。
左良玉部得以呼啸而入,四下杀掳淫掠。
被左军抓获的袁继咸心如死灰,多次从左良玉部张应元的舟中跳入冰冷的江水,却均被救起。
左良玉被袁继咸的忠国之心所动,一再辩白自己并没有叛朝廷的意思,要袁继咸和自己一道东下调护兵将。
黄澍看左良玉要改变主意,慌了,指责袁继咸说:“宁南侯(即左良玉)无异图,公以死激之,大事去矣。”
监军李犹龙和副将李士春也力劝说袁继咸不要就此枉死,不如留下一条性命以观时变。
看左良玉有望回心转意,袁继咸便不再求死,要求左良玉及其麾下诸将不得烧杀抢掠、伤及无辜。
这时的左良玉已患病多日,身体并不好,听说自己的士兵在屠杀九江城百姓,不由得浑身战栗,颤声道:“此我兵耳,我负袁临侯也。”呕血数升,病遂革。
左良玉死后,部下诸将推其子左梦庚为留后,把袁继咸拘禁在船中,继续引兵东下,先后占领彭泽、东流、建德、安庆,直逼太平府。
左军虽然势大,但黄得功部已经调至太平府。
黄得功主动引军于灰河、荻港向左军邀战,二战皆捷,打得左军落花流水。
左军的势头已经被杀下来了,但四月十四日,弘光帝朝武英殿大学士王铎竟然认为马、阮组织抵御左兵不力,请求率军抵御左兵。
马士英当然不肯就此放下兵权。
这样,过了两天,王铎又上疏说:“臣通过侦察查知我军安置在紫金山至龙潭一带的兵力不足七百人,枢臣马士英却虚报有数十万之众,这都什么时候了,还用这种谎话来欺骗君王以邀宠称功?”接着说:“这种情况恐怕不能持久,如若左良玉的乱兵得乘胜顺流而下,你我君臣将死无葬身之地。现在请皇上将兵部尚书的印纛正式授予老臣,老臣愿意竭尽全力向西迎敌,以当其来势,以报答朝廷。”
王铎这么急不可耐,这么积极主动,显然是感觉到南京难守,急于取兵权以自保了。
王铎能有这样的预感,马士英当然也能觉察到死亡即将到来的气息,表面上自欺欺人地说:“清兵虽然屯驻在河北,但李自成的兵威尚在,他们还有后顾之忧,岂敢南下投鞭问渡?并且,强弱之势,也不是固定不变的,当年孙吴在赤壁之战中仅有兵三万,东晋在淝水之战中仅有兵八千,一战安江左;何况我国家全盛,兵力万倍于前朝,堪可荡绦宇内、痛饮黄龙,愿众位大臣共勉共励。”
马士英嘴里说得漂亮,暗中却做了拥兵出逃的准备,事先任命其次子马銮为京营总兵,牢牢掌握了兵权。
不日,扬州失守、江北的高杰余部在其子高元照、提督李本深、徐州总兵李成栋带领下降清,刘良佐在其弟策反下降清,刘泽清率部乘船逃往海上的种种不利消息传入南京,弘光朝廷顿时陷入一片惊慌失措之中。
五月初五日,清军进抵长江北岸,初八日,军驻瓜州,排列江岸,沿江窥渡。
在江岸京口(今江苏丹徒)一带负责江防的是海盗出身的总兵官郑鸿逵、郑彩,手下的福建水师有近三万余人,但他们守江并不尽责,只是时不时派巡哨船游弋江中。
另外,黄斌卿、杨文骢兵列南岸,每天只是应付似的向江北开几炮,仅此而已。
初八日夜,西北大风正紧,大清众兵掠民间案桌及扫帚,将帚系缚桌腿上,沃油燃火,昏夜乘风放入江中,顺流而下,火光彻天。
明军见了,以为清军乘夜渡江,黑暗中不敢迎战,只从江岸发大炮阻截。
不过,风顺水急,这些燃烧着火把的桌子还是在炮火中迅速地向下流漂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