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声见了洪承畴,大喝:“尔识我否?”
洪承畴呵呵一笑,道:“岂不识金正希。”然后反问金声,说:“尔识我否?”
金声怒视道:“不识也。”
洪承畴便自报家门,说:“我便是洪亨九(洪承畴字亨九)。”
金声连连摇头,表示不信,说:“咄,亨九受先帝厚恩,官至阁部,办卤(虏)阵亡,先帝恸哭辍朝,御制祝版,赐祭九坛,予谥荫子,此是我明忠臣,尔是何人,敢相冒乎?”
一句话,说得洪承畴恼怒交加,狠狠地说:“此老火性未除,吾不能再见。”吩咐将金声处斩。
行刑当日,金声捻须对刽子手说:“但绝我气,无断我头。”从容就死。
金声少小聪慧,四岁破蒙,七岁能作诗。七岁那年除夕,以经商养家的父亲叫他作除夕诗,他信口念来:
一往一来无穷极,我自随理不随欲。
男儿生在宇宙间,天地日月同不朽。
俗话说,诗以述怀,诗以咏志,这首诗所抒发的情怀和壮志,竟然贯穿于金声一生之中。
与金声同日遇难的还有江天一、吴应箕等人。
再说黄道周那边,左等右等都等不到朝廷的援助,便不再等了,咬牙率师出闽,边行军边筹粮,历尽艰辛,终于进抵江西广信府。
黄道周原是一介儒生,虽说也研读过一些兵书,并为《广百将传》作了注断,但不过纸上谈兵。他所应募来的兵将,也多是他的学生及崇拜者,只能挥笔写诗,提枪骑马实非所长。所以,郑芝龙说他们是乌合之众,倒也名副其实。
偏裨施琅十七岁从军,在军队中摸爬滚打多年,颇有将才,因得罪了郑芝龙,为脱离郑氏势力的掌控,随同黄道周出征。现在,看到这种情形,已知事不可为。他向黄道周建议,与其带领这样一支兵不兵、民不民的队伍去送死,不如就地解散,只留下少数干练敢战之辈抄小路进入赣州,单以首席大学士督师的名义就可以节制和调遣南赣、湖广、广东、广西等地总督、巡抚、总兵的兵力了,那时,会师与清军作战,赢面岂不更大?
黄道周连连摇头,遣散了队伍,老夫不过一个光杆司令,就算到了赣州,也会被南赣、湖广众官看轻,哪有威信可言?别看这支军队只有三四千人,却也能撑得起“督兵出闽”的场面。再者说了,这三四千人可是老夫一路费尽多少唇舌才凑拼起来的啊,怎么可以说散就散呢?
施琅见计不能用,就做了逃兵,偷偷离开了部队,自寻生路去也。
徽州城破当日,黄道周已经进入了徽州府境,其实与徽州城只隔一座山。
不过,黄道周一军没有当地向导,不认路,在山里胡钻乱走,竟越走越远。以至于徽州城陷落后七天,也就是十月初一,黄道周才得知金声已经被俘。
与金声会师的计划已经泡汤,接下来该怎么办?
为了不被清军一锅端,黄道周做出了分兵之举。
他将队伍一分为三,其一出抚州,其一出婺源,另一出休宁,做三军遥相呼应态势,以转入江西。
但这一分兵,每支军队的兵力单薄得可怜,不堪一击。
十一月,三支队伍都遭到了清军的追杀,相继溃亡。
黄道周只好收集残兵退守广信,大感孤军莫救,危疆难支,只好再一次上疏乞援。
郑芝龙当然不可能发兵援救。
救援无望,黄道周便死马当作活马医,把救援的希望放在清江西提督金声桓的身上——金声桓原先是左良玉的部将,黄道周写信给他,要他反清归明。
不用说,这件事成功的可能性更小,金声桓现在做清朝的江西提督做得正过瘾,哪能轻易就被你黄老爷子这三言两语所策反?而且,好马不吃回头草,当初他既已由明降清,又怎么会突然反清归明?
黄道周的策反信只能是泥牛沉海。
罢罢罢!十二月初四日,黄道周铤而走险,师出广信,拟从徽州婺源(今属江西省)转入江西。然而,才到童家坊,忽接到报告,婺源驻扎有大量清军。
由此,随行多人请求黄道周回守广信城。
这时,黄道周所部仅余不过三百人、马十匹、粮三日,退守或许还有一线生机,如果与清军硬拼,必败无疑。
思前想后,黄道周觉得与其这样退避求生,还不如壮烈一死。
十二月十二日,黄道周破釜沉舟,鼓而北进。
十二月二十四日,进抵婺源,驻兵于距婺源城十里处的明堂里。
听说有明军来犯,十二月二十五日,清徽宁池太提督张天禄率领宁国总兵胡茂祯、池州总兵于永绶、徽州总兵李仲兴、芜采总兵卜从善分三路袭至明堂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