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浮游一言不发。一行人的事做完了,便离开了,房门依旧关着,结界依旧落下。
顾浮游站起身,走了一步,跌在地毯上。她索性躺在地上,不爬起来了。
愤恨无用,委屈无用,现下她心里,只剩悲凉了。
背后还是火辣辣的疼。她这样的不甘心,这样的苦痛,直觉得这是世间莫大的侮辱,左家彻底剥夺了她作为一个人的资格,将她的尊严打碎了,踩在脚底下。
她忽然就想起钟靡初,想起自己与她的契约来,想起当初将她定契的场景。当初的她,是不是与自己一样的心情,或许更糟糕。
自己甚至妄想束缚她一辈子。
这是不是报应?
无边的愧疚,自厌,沉郁混成了一团漆黑的绝望,眼泪从眼角边落下,她把身子蜷缩起,抱住了自己,口里不断的说道:“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她蜷在地上,不知何时睡了过去,脸上泪痕未干,梦中依旧能感觉到背上火灼的疼痛。
房内灯光明亮,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不知外边是天黑是天明。顾浮游醒来,是察觉到有人进了屋来,她睁开眼,看到昨日一名女子端着饭食进来。
她未辟谷,自然要进食的。她只是躺着,也不说话,也不动。
女子说道:“我稍后来收拾碗筷,姑娘若是不吃,左护法便要亲自过来让姑娘用饭了。”
说罢,女子走了出去。顾浮游仍旧躺在地上,此时她方留神打量着四周。房中桌椅,床柜,妆奁,一应俱全,只是并无尖锐之物。想是怕她寻短见,现下自己饿不死,好歹是修士,以头撞墙,只能半死,少不得被救回来。
如今想死,也死不成了。
手指无聊的顺着地板上的花纹勾画。
她昨日挣扎时,将地毯蹬歪了,地毯下石板雕刻的花纹露了出来。
她的手指完全是无意识的动作,画了片刻,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她站起身来,将那地毯完全拉开,地上的是祥云图案,整个房间的地上都有,乍看之下没有异样,离恨天上的建筑四处都雕刻着这些花纹。
顾浮游一路摸索着,终于察觉到哪里不对劲。这是一个简单的障眼法,连阵法都算不上,只是古时的一类机关。
她寻了半日,在床底找到关窍,一拨,并无动静,不免失望。
一回头,却见房间正中地面悄无声息的出现一个洞口。这机关精妙,开启之时竟是无一点声息。洞口内有阶梯往下,一直延伸到幽暗处,洞口传来阴冷潮湿的寒气,仿佛下面是幽冥地府。
顾浮游心底怦怦直跳,害怕那女子回来瞧见,连忙将机关合上了。片刻后,那女子进来了,望了一下桌上饭食。
顾浮游顺着她的目光看去,皱了一下眉。她厌恶被左岳之支配的感觉,虽无食欲,仍是走了过去将那饭食吃了进去。
女子遂将碗筷收拾走。顾浮游坐了一会儿,心里想着这是地牢最低层,整一层只有这么一个房间,想必是关押极其重要的人物的,怎会在地上设置这样一个机关。
左岳之让她住进来,自是要确保万无一失,该让她在一个与世隔绝的地方,怎会让她到一个连通幽深洞穴的牢房里来。
莫非他不知道有这处洞穴?也有可能,若是有阵法,似他这等修为一下便能察觉异样,机关不一样,就与那桌椅板凳一般,没有灵力流转,就是个寻常物件。若非她看的书杂,也瞧不出来。
可这里是三十三重天,他左家的地盘,有这么一处机关,他怎么会不知晓呢?
她想来想去,还是生了一探究竟的心。她看了一下房门处,没什么动静,再次打开机关,站在那洞穴处,吸了一口气,步下台阶。
前几级台阶要佝偻着腰,因那地面有半丈来厚,越往下,越宽阔。阶梯蜿蜒,不知走了多久,踩到平地上。
眼前是一片开阔的空地,头上是穹顶。地上尖石嶙峋,黑暗阴冷,真如地府一般。
顾浮游将手上的夜明珠往前探照,继续走,微弱的光线里,前方忽然出现一对巨大的金球,浮在空中。
顾浮游呼吸一滞,不由得后退了两步,那不是金球,是一对兽瞳。犹疑半晌,她往一侧走了走,光线所到之处,只露出这东西的一点影子,魁伟非常,只怕隐在黑暗里的身躯巨大,如山一般,她在它跟前,就如沙石一样渺小。
这东西是趴着的,相貌如人,浑身长毛,状如猿猴。它之所以是趴着的,因有钢钉一般的东西贯穿它的肩骨,钉入地底。
顾浮游倒吸了一口寒气,两边胳膊一共一十六根钢钉,也许身上还有。
顾浮游脑子里闪过一道光,想起一事来。那是《博物志》上的记载。天地有阴就有阳,有正便有反。既有瑞兽,便有凶兽。
这瑞兽自是龙和青鸾,而这凶兽,是“见则大兵”的朱厌,一向只在天下兵乱时出现,有毁天灭地之能。
第一次出现,便是十数万年前龙族与青鸾族那一战,两族一战,青鸾尽折,金龙王室被毁灭。朱厌出没,两族方止息兵戈。朱厌杀不死,只能封印,两族损兵折将,才得以将其封印。
至此两族元气大伤,休养生息,人族有了崛起之机。
此后万年,四仙宗渐有根基,人族修仙一途渐入佳境。便是此时,有了朱厌出没的传闻,当时并未起兵戈,众人都说是那一只被龙族和青鸾族封印的朱厌,挣脱了封印,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