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个难得的休息日。午间的新闻里,那位一线访谈的主持人连线抵达格威兰南部行省的记者,控诉了帮会分子对儿童的侵害,以及旧城区警方的不作为。而听完这摸不着头脑的播报后,少年了答应随老人去海滩晒晒太阳的提议,毕竟劳逸结合方能事半功倍,太过劳累反会耽误功课的进展。老人还不忘给多弗斯庄园拨去电话,邀请那对在家休息的母子出来放松放松。
“嗯,阳光正好,不至于晒一身伤,”喝着小酒的老人看了眼正努力帮母亲抹防晒霜的男孩,把视线转向正垒起沙堡的少年,“嗯,赛尔,还忙着堆沙子?去,帮阿纳塔给你的齐约娜阿姨涂涂防晒霜,好快些登船钓鱼。”
“不用吧?我还是先帮阿纳塔堆好城堡,”少年半遮着眼,望了望微暖的太阳,“今天不热呢,再说,我不怕晒的啊。爷爷,倒是你,要我帮忙抹些防晒霜吗?”
“免了,你看看,我这身皮又不白,晒黑一些可无妨,”老人坐上躺椅,戴好挂在泳裤绑绳上的墨镜,惬意地抱头翘腿,又忽然想起什么,抓起防晒霜挤满掌心,高声朝少年喊话,“我待的地方啊,那太阳比海滩毒多了,早就晒习惯啦。倒是你,可别晒出一身伤。赛尔,过来,让爷爷好好给你抹抹。”
“谢谢,爷爷,但不必了,我应该晒不黑吧。来这里玩了好几次,我不是一点变化也没有吗?爷爷还是自己用吧——”
不等少年讲完,给母亲帮好忙的男孩刮走老人手上的乳霜,跑到他身后,在结实的脊背上抹起了圆:“爸爸说过海上的光更烤,会让皮肤裂开口子的,我来替赛尔哥哥涂!”
看到又缠着少年不放的儿子,翻身坐起的妇人一脸无奈,虽庆幸两个孩子相处很好,又觉得儿子未免太粘着这位新朋友了。而躺着的老人却打起了盹,像是睡了过去,直至手机的闹铃吵响,才说自己拿错了钓具,赶忙去码头的商店租了些渔具,喊大家出海玩耍。稍后,不等抱在母亲怀里的男孩惊讶于自夸无所不能的老爷爷真的会驾驶小艇,引擎已然拉响。而在老班布哼着渔歌开着小船驶离码头的时候,搬着渔具的赛尔留意到,有艘在附近停泊许久的快艇远远跟了上来,似乎想跟这船技高超的老渔夫寻找钓鱼的好去处。
“没准是新手啊,”听到少年的提醒,老人并未回头,仅是一笑,“听到我唱的中洲渔歌,想跟上来捡漏?不怕,海里的鱼儿多到捞不完,我是个慷慨的水手,要乐于分享嘛。”
“班布爷爷,你是在哪开过船呀?”船飙得飞快,激起的尾浪如冰花,让男孩欢呼着伸手去抓,却只能碰到清凉的水沫,“记得你说过,你是博萨人,你是在博萨学会开船的吗?”
“不,阿纳塔,我虽是博萨人,却是在中洲摆弄自己的营生啊。不过开船这事,我应该算是在瑟兰学的,在那里,我有艘好大好大的船,相信吗?比刚才停在码头的游轮,哦,还有…还有出海的那些货轮,比货轮还大,信不信啊?”
“信——你个骗人鬼!班布爷爷又想逗我开心啦!又说在博萨当过兵,又说在中洲做生意,又说在瑟兰开过船!嘴里没一句真话!赛尔哥哥,我猜得对不对?”
“唔,这些我也不清楚…”少年不知该如何回答,只得将难题抛给老人解决,“爷爷,阿纳塔猜得…准不准?”
“不准咯,不准咯。赛尔啊,你还不清楚爷爷的脾性?我可不是满嘴跑火车的老不正经,哪会对小孩子撒谎啊,为人诚恳是我的准则嘛。阿纳塔,世上有不少人和我一样历经许多,电视上不常常播一些…嗯,一些什么节目来着?时常讲些创业啊、当兵啊、从政啊的故事,要么倒霉透顶,要么一帆风顺,还有的饱经风雨方见彩虹…总之,桥段就和影院里的烂俗电影一般没谱。阿纳塔,你再好好想想爷爷我说的话,不添油不加醋,多朴实恳切,怎么会是瞎掰?可别惹爷爷生气啊,我要是不高兴,就把你们扔在船上,自己游回去了啊?”
没有回答,男孩只发出欢乐的咯咯声,令所有人都露出会心的笑。不多时,天色已暗,老人关掉发动机,让小艇随波飘荡,接着固定好十来柄鱼竿,叫所有人耐住心、等待必将到来的收获。至于那跟随而来的快艇,则停在相隔不远处,同样开始安放钓竿,守候猎物上钩。
“赛尔,把灯调亮,对着下钩的地方照,”老班布让少年调整探照灯,自己则去接好电炉,好倒锅纯净水来烧热了煮食,“马上就来好东西咯。”
果然,当耐不住性子的男孩收起鱼竿,便看清那只挂在鱼钩上的小鱿鱼。白嫩又透明的身体里,内脏清晰可见,让阿纳塔只敢拿指头轻碰,不敢将之取下。见他害怕,老人自愿代劳,不仅摘走这盈如胶冻的小玩意,更一口把它嚼掉,吓得男孩躲到母亲身后吐起舌头。
但老人却抿着嘴,十分享受这味道:“嘿嘿,怕什么?新鲜的鱿鱼,就要这样吃才好。若不来试试,你们可要后悔啦。”
跟着,赛尔也收起几柄钓竿,将一只鲜活的鱿鱼送入口中咀嚼。鱿鱼的外层是种果冻的弹与滑,内里是包有浆汁的微脆薄片,在味蕾间送来一片新鲜的海味。见少年点头夸赞,男孩终于战胜了好奇心,把活鱿鱼塞进嘴里,只咬了几口,原本紧皱的眉就不停弯挑,更拿了条最大的递给母亲,劝她也来体会这好吃的味道。
“别了,别了…哈哈哈,拿来锅里小煮一道吧,”见妇人慌张闪躲,老班布哈哈大笑,“扔进去等水开了就好,喏,别逗你妈妈了,来主厨吧!”
见儿子随老先生去煮钓好的鱿鱼,妇人帮少年落好鱼钩,对着海面的微光感叹:“赛尔啊,你知道吗?这些年,杜森一直不肯陪我与阿纳塔出海,说这是危险又无聊的把戏,若是想吃什么新奇的海鲜,他会托朋友买来。其实,我只想一家人能聚在一起欢笑,就像你和你爷爷这样,多幸福啊…谁想到,生在温亚德的阿纳塔,第一次出海竟是与你们同来…”
“没事的,齐约娜阿姨,杜森叔叔只是关心你们的安全吧,他的担忧肯定也有道理,”撑着船舷的少年轻眨眼眸,回身轻笑,融入了月的轮廓,成为黑夜里最亮的那束光,“你看,天太黑了,说不定找不到回去的方向,遇上危险呢。假如不是爷爷邀请,承诺没有安全问题,恐怕他不会同意你们来玩吧。杜森叔叔是在忧虑你们的平安,就跟那些好爸爸和好丈夫想的一样呢。”
良久,妇人才甩动长发,笑着别过头,看向还在忙碌的儿子:“赛尔,阿姨算是明白,为什么阿纳塔总是粘着你不放了…你这孩子,是漂亮又贴心啊,谁见了不喜欢呢?赛尔,你爷爷真做过水手?嗯,还当过兵吗?”
“爷爷应该算是有入伍过,我记得。至于水手…这个,齐约娜阿姨,我也不大清楚,但爷爷是不讲空话的,应该是有过出海的经验吧。你看,他把船开得多好啊…”
在男孩烫到舌头的喊叫中,少年和妇人笑着结束交谈,转而去品尝出锅的美食。就这样,他们闻着海鲜的香气,吹了一个钟头的海风,在受凉前收竿回程。当老人操纵小艇向明亮的海岸线挺进时,吃饱的男孩已没了精神,依偎在母亲的怀里酣睡。而少年则靠着船舷,留意到那艘停滞不动的快艇,发现坐在后排的男人同样观察着自己,更从脚下摸出什么东西,在笼罩快艇的光晕里对准坐在船头的伙伴,扣动惊天巨响。
赛尔瞧得清楚,那是一道明目的火光,而中枪的人则软软趴倒。这不加掩藏的声音吵醒了男孩,引起了妇人的注意,少年正想吭声,却见网里传来老人的消息:“别说话,找麻烦的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