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东打电话联系了对方家长,对方家长正领着孩子在医院急诊科,三个人匆匆赶到地下负一楼科室,受伤的男孩家长烫了个时髦的泡面卷头,一头红色的长款加绒皮衣,一看见任向林,对方就横眉冷对冲了上来。
小鬼立刻躲在任东身后,抓着他哥的衣角不松手。
“你家长呢?看看你把我儿子摔成什么样了?有没有点家教?”女人气得唾沫飞溅。
任东也不偏帮任向林,把他拎了出来,再礼貌地说:“你好,我是任向林他哥,这事肯定是我们做得不对,能让我先看下孩子伤势吗?”
女人脸色这才放缓一点,没好气地说:“没看见在那包扎伤口呢?”
急诊室来来往往都是病患,有因不肯打针而哭闹的小孩,还有躺在担架上直叫唤的病患,摩肩擦踵,任东走了过去,在受伤的男孩旁边坐下,询问了一下护士小孩的情况,护士用镊子夹了一块棉球,一边处理伤口一边说道:“擦伤,不算太严重,养着吧。”
任东冲傻站在一边的任向林抬了一下,后者乖乖走过去,他脸上没什么情绪,看起来很严肃:“道歉。”
“对不起,钱亮,我不该推你的。”任向林声音里带着哭腔。
被叫钱亮的男孩子冲他露出一个龇牙咧嘴的笑容,正打算跟任向林说没关系,刚要说话,女人把自家儿子的手往后用力一扯,尖着嗓子说:“道歉就有用啊,不用赔偿啊?”
“多少钱?”任东问。
女人比出一根手指,盯着他看:“一千。”
任东被这个人狮子大开口给气笑了,咬了一下后槽牙:“给我医疗单。”
穿红皮衣的女人一听就炸了,瞪着他大声嚷嚷:“拿了医疗单你又想怎么样!难道你好意思只赔这么点吗!没有精神损失费和营养费吗?当心我把这兔崽子告上法庭,他大舅是公检机关单位的,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这屁大点北觉城还有没有点王法了啊?”
女人大声吵嚷惹得整个科室都在侧目,直到护士提醒她别大声喧哗,女人才消停。
任东站起来,跟女人对视,慢慢撂话:“四百。”
皮衣女人当场就有意见,刚想说话,任东就打断她,说话吊儿郎当的,但眼神看起来是来真的:
“姨,我就这点儿钱,要不我让你打我两拳?”
女人看到男生露出混混无赖的架势彻底熄火,后面才反应过来他的称呼,立刻咆哮道:
“叫谁姨呢?你看起来这么老成,别把我岁数叫大了。”
任东从口袋里摸出钱,怎么看都不够,便冲徐西桐说:“你在这帮我看着他,我去去就回。”
“好。”徐西桐点头。
任东一路狂奔到家里,他回到自己房间,男生的房间很小,一张木桌,上面摆了一个类似于乐高样的机器人,是他小时候的玩具。他拆开机器人的屁股,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出钱,一家人的生活费他都是放这里的。
结果一抽,只抽出两张纸币,任东垂眼看着上面被撬动的痕迹,当场骂了一句“操”,这钱肯定被吴振勇拿去赌了。一股无力又愤怒的气堵在胸口,任东愤怒地抬脚用力一踢,灰尘浮在上面,缺了一只腿的桌子晃了晃,又恢复原样。
他就像这缺腿的桌子。
任东仰头平复了一下心情,将剩下的那两百块揣兜里,又出去了。
来到医院凑齐钱一共把400块凑齐后,任东再次让任向林给人鞠躬道歉。
事情完全后,一行三人走在县医院楼下的小花园里,出人意外的,今天风很大,但阳光很好。
“送你回家了,闯祸精。”任东对任向林说。
有风吹过来将任向林的刘海掀翻,露出跟任东一模一样的媚眼,小男孩牵着任东的手摇了摇头:“哥,我还想跟你多待一会儿,要不陪我这在玩会吧。”
说完,任向林奔向前方聚集在一起小孩,跟着一起蹲下来玩沙子和蚂蚁搬家。
徐西桐跟任东找了张椅子坐下,任东仰着头,背抵靠背椅上,他闭着眼睛,喉结上下缓缓滑动着,似乎在感受阳光的照拂。
徐西桐感受到任东身上散发的低落,扯了扯他的衣角,男生睁开眼,对上一双轻盈的眼睛,正冲他笑,任东才发现她有一颗小虎牙。
徐西桐冲他笑,说:
“吃不吃糖?上次你给我的大白兔奶糖好吃,我又去买了一罐。”
掌心里摊着一颗大白兔奶糖,任东愣了一下,慢慢撕开糖纸,丢了进去,一开始觉得齁得慌,嚼到后面又觉得原本发苦的味觉慢慢恢复了。
“我知道你一直有很多想问的,比如我什么时候管我小姨叫妈了,为什么没跟我亲生爸爸住一起。”任东轻抬了一下眉眼。
小时候徐西桐和他分别时,他妈已经怀孕了,没多久就生下了任向林。而任东小姨早在几年前就查出没有生育能力,婚姻岌岌可危,任东小姨提出想领养一个孩子,姐姐不忍心自己妹妹一直受着没有小孩的苦,加上孩子太多,家里实在负担不起,就把任东送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