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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逆光而行43（第1页）

弥留之际，魏王唤胆大的那位近侍上前。由于几年前发生了“梦中杀人”的事故，近侍不知魏王是否真醒了，迟迟不敢动。及至魏王从病榻上坐了起来，一双锐利的眼睛睁大了，近侍才连滚带爬地奔到了榻前。

“何故如此怠慢！”

“恐魏王尚在梦中，故不敢上前。”近侍的双腿带动了整个身体都颤抖起来。

自从魏王的头风病复发以来，不仅梦中好杀人，醒的时候也偶尔杀人。

“嗯，念你跟随本王多年，饶你不死。”

“谢魏王隆恩。”

“宣黄门侍郎将夏侯尚入宫，孤有话问他。”

“尊旨。”

“且慢，带上这个信物去，他自会明白。”魏王从怀中掏出一个五色的锦囊，恭敬地放到宫女端着的一个漆金大盘上。

近侍只觉得一阵异香飘过来。各地进贡的各种名贵香料他也见识多了，什么檀香、沉香、龙涎香，他大多都经手的，却还从来没有闻过这样的奇香。

近侍仍跪着，双手并拢向天举过头顶，宫女便将那个锦囊放了上去。当他的手接触锦囊的那一刻，如有一阵电流穿过他的身体，但他的双手却没有感受到一丁点儿的重量，仿佛是碰触了虚空一般。

近侍惊恐万分，双手捧了锦囊，不敢直视。他用膝盖抹着地面迅速地退出了魏王的寝殿，选了一匹快马，向夏侯尚的府邸疾驰而去。他料想魏王刚才那一下坐起已是回光返照，时日已经不多了。

丞相平定冀州时，夏侯尚便是军司马，随军征伐，屡建战功。后丞相称魏公，便升他为黄门侍郎。前年代郡乌桓叛乱，曹彰奉命征伐，夏侯尚跟随参与军事，又立下了平定代郡的功劳。

太子曹丕对夏侯尚十分的赏识，两人私下关系颇为密切。夏侯尚接到魏王旨意后颇为吃惊：“怎么？魏王已经决定了吗？”

“请夏侯将军速速进宫，切勿耽搁。”近侍见将军犹疑不决，上前催促。

夏侯尚并非有意拖延，魏王的命令必须要遵行，且他对此事也早有所准备了。唯兹事体大，本应与太子商议才好，否则将来出了事端，恐有杀身之祸。无奈太子尚在邺城，见面商议已经不可能了。

“侍官稍等片刻，待我取了魏王要的东西，即刻出发。”夏侯尚从内房一个密室中取出了一个锦盒，用一块黑布包了挎在背后。用了取盒的间隙，他交给管家一个信封，命其火速赶到邺城，面呈太子。

魏王已经穿戴好了，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躺下，便一直坐着等待夏侯尚的到来，也等待着自己终极命运的来临。

“魏王赎罪，夏侯尚来迟！”将军跪倒在阶下，双手举着那个黑布包着的锦盒。

魏王让各色人等回避，寝殿里便只剩下两人和一个锦盒。

“呈上来吧……”

“魏王，末将愿为魏王寻遍天下名医，以保魏王延年！”夏侯尚言辞恳切，说得十分动容。

“汝的忠心本王知道。天下名医，哎，能有超过华佗的吗？可惜孤不听其言！罢了，罢了，人终有一死，何足惧哉！拿来吧。”

夏侯尚抬起头来想要再劝，不觉一惊。但见魏王形容枯槁，双颊凹陷，发肤灰暗，仅剩下那双眼睛还有一丝神采。魏王的眼睛里仿佛摇曳着烛火，仍透出摄人心魄的微光，但也即将油尽灯枯了。

夏侯尚料天意难回，便跪着呈上锦盒。

“你也退下吧。”

有些事情只能是独自面对的，无论他是一个奴隶，还是一位君王。

魏王把锦盒抱在怀中，用手轻抚。他的手很大、很厚，也很粗糙。这双手与他一同经历过赤壁的烈火，也抵挡过戈壁的寒风。握过刺董卓的利刃，也擎了铜雀台下的金戟。而现在，这一双手全然去了权谋，了无牵挂，只是一双父亲的手。他的眼中也只剩下慈爱与温柔。

“聪儿啊…。。不要怪爹，千万莫怪啊，为父不得已，实在舍不得你。现在，为父要死了，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吧。呜呜……”

“汝出来吧！”魏王艰难地站起，一把扯去贴在锦盒上的封条，对着空荡荡的大殿说。

一个黑影出现在了屏风之后，缓缓地来到魏王的面前，是一个异常美丽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