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这是何意?”虞闻抬眸。
“字面上的意思。”
太子眯起了眼睛。面前的两个人看着实在惹人厌得很。一个是宰相府那个老不死的孙子,一个算是宰相府的门生,成天端着副与世无争的姿态,偏偏比谁都在朝中顺风顺水。要不是心里清楚这俩人同皇家没有关联,太子甚至都忍不住要猜测他俩是不是老皇帝在外头风流落下的种了。
孙青阳插科打诨道:“太子这话说的,绍仁有什么好恭喜的,一没小登科,二没子孙满堂,何来的恭喜。”
太子意味深长地看着孙青阳,孙青阳咧着嘴笑,丝毫不避讳他的目光。
太子冷哼:“此次尚药局的事,虽是大理寺结案,可朝中谁人不知,咱们的虞秘书丞受了密令,也在此案中出了大力气。”因为尚药局的案子,拨开最初的迷雾后,实在是盘根错节,牵涉甚广,皇帝担心大理寺内有人从中作梗,特地听从孙宰相的推荐,密令虞闻调查此事。
“既是密令,”虞闻问道,“太子又是从何得知的?”
太子怔住。这道密令,知道的人不外乎是皇帝、宰相、虞闻本人,和一直在皇帝身边伺候的宫女官宦。太子暗恨自己一时心急,着了眼前二人的道,心底暗暗咬牙,面上摆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正色道:“此事,自然是父亲告知本太子的。”
虞闻和孙青阳意味深长的“哦”了一声。
尚药局的人,死的死,流放的流放,那些侥幸逃过一劫,没被贬官跟降级的,如今大多守着空寂的尚药局,等着新奉御的上位。太子党中,自然也有人意图往其中安插自己的亲人门生。为此,太子党众人也在各自动用力量,企图心想事成。
但也不知,是因为发生过此类事件后,还是别的什么原因。一直到半月后奉御斩首,接替奉御一职的人还没出现。
太子党有些焦头烂额,朝中其他党羽自然也是如此。
却唯独是宰相一门,神清气爽,似乎,并不在意那些明里暗里的你方唱罢我登场。
桑榆最近有些忙碌。
柳娘子前些日子嘴馋,央着她做了一大锅的辣鱼头,结果才吃了一口,肚子里的小娃娃就待不住了,狠狠踹了柳娘子几脚,偏偏柳娘子忍着痛吃完一锅鱼头,这才施施然擦了擦嘴,对着在一旁守着的桑榆说了句“我要生了”。
对桑榆来说,柳娘子这完全就是高龄产妇。在古代这种没有各种医学机械和卫生消毒的环境下,一个高龄产妇要顺顺利利地产下孩子,比一个年轻力壮的小妇人产子困难千百倍!
单一清一早就在家中备下了稳婆,到这时却抱着媳妇儿慌了神。还是桑榆到处奔走,又是通知稳婆,又是让厨房烧水,顺带着把蹲在房间里影响柳娘子生产的师公,拖了出去。
大概是那小子争气,柳娘子这一胎生的并不吃力。用她自己的话说,是压根没使用什么力气,腿一张,几下深呼吸,小子就哧溜滚了出来。
于是,桑榆每日除了要继续研究这六年所学之外,还要化身厨娘,照顾坐月子的柳娘子。
这日,她照例从崇贤坊坐着马车出来,半路上想起有笔账该催一催了,忙让车把式转而把车往平康坊赶。
奉元城中有一平康坊,位于城北,是处聚集了各家妓馆酒楼的地方。沿着平康坊的十字街走,沿街可见的一户户宅院上,都挂着各式灯笼,映衬着写着“谁谁家”名字的牌面晦暗不明。
平康坊的宅院都不高,至多不过是两层小楼。虽是白日,但桑榆的马车在坊内行走,却丝毫没人觉得诧异,甚至沿途还能听到不少文人士子的高声喧哗,仿佛买春并非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桑榆头一回进这种地方,是跟着在外头认识的一位老先生。老先生别的不会,最擅给妇人看诊,也是从他那里,桑榆学得了不少本事。初时进到妓馆,桑榆尽管早就学会了不动声色,但还是被满场莺歌燕舞逼得红透了脸,后来才渐渐习惯了进出这些地方。
回奉元城后,能跟桑梓说的,桑榆一字不落地都说了出去,不能说的,像是她偶尔会给平康坊的妓女娘子看诊的事,她却是在嘴上拉上了拉链。
舒五家的妓馆在平康坊的南曲,称得上是全奉元城最有名气生意最好的一家。舒五是鸨母的名字。舒五娘早年也是名妓出身,年纪大了之后找不到人从良,便索性拿出积攒的钱,买下宅子开了这家妓馆,又从外头买了不少身世还算可怜的小娘子调教接客。她倒是从不做些坑蒙拐骗的生意,名声竟在后来渐渐好了,再加上徐娘半老,还有几分姿色,在当上鸨母后不久,就成了平康坊一霸的外室,竟也顺带着保住了手底下那些几次差点被人强要的小娘子们。
舒五娘欠了桑榆一笔债。
说起来,却也是偶遇。舒五娘好不容易培养起来的都知郑娘子去寺庙里听尼姑们讲经说书的时候,突然昏厥了过去,恰好桑榆当时陪着袁氏去寺庙烧香,当机立断给郑都知开了方子,舒五娘身上没带多少银两,便报了平康坊舒五家的位置,只说要钱的话上门便是。
如此,桑榆自然是要上门的。
却说这舒五家虽不是什么彩锦霞幄的高楼,却是座几进几出的大四合院。穿厅过院,一路上只看到院中遍植花卉,又有怪石嶙峋,回廊垂帘,堂宇帷幌样样都是精致漂亮。沿路还有不少童子模样的小儿郎握着扫帚在洒扫,瞧见来人竟是位年纪轻轻的小娘子,忍不住睁大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