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次九金也识相地噤声了,跟随着他的视线看了过去,不禁震了下。四周很吵,议论惋叹声四起,有些枯黄的柳叶在秋风里飘摇,柳树下,有个一身白衣的女子跪着,凌乱的发披散在肩上。她抬着头,面无表情,却美貌依旧,眼眸里不见半丝的悔意,目光一直在人群中搜寻着,渐渐地眉宇间的失望之色越来越浓。
九金抿着唇,猜想玄机姑姑一定是在找陈韪。她不知道后来裴澄是怎么处置陈韪的,可是显然姑姑是白担心了一场,那样一个有权有势的男人,压根就不需要她的袒护。又或者,姑姑想护的从来也不是那个人,只是那份她觉得很单纯的爱情。
“你在想什么?”她的沉寂,反而让项郝觉得很不寻常,甚至有点担忧。
“哦,没什么。毛飞扬啊毛飞扬,果然是很风中凌乱、如梦似幻的画面啊,我家姑姑即使那么不修边幅,竟然还能那么美,哎……”看着玄机姑姑青丝凌乱飞舞的模样,九金嗟叹,有感而发。
“你能不能闭嘴!”项郝轻斥,她实在是个很让人烦躁的女人。
“……”九金有些委屈地低下头,开始吃起了豆腐脑。每吃一口,她就觉得自己好无辜,是他问了她才回答的,现在有嫌人家吵,都不讲道理哇。
她吃得很津津有味,隐约听见耳边传来一道喝令声,跟着人群开始发疯似的往前拥挤。正处于投入状态的九金险些就被推倒在地上,幸好有双手及时地扶住她,把她揣到了安全地带。很可惜,豆腐脑洒了一半,都还没舍得吃呢。
再次抬头朝着那棵柳树看过去时,九金算是明白了大伙在激动什么,时辰到了,要行刑了。她微张着唇,呆若木鸡地傻立着,要说一点都不难受那是假的,虽然姑姑常打她,但是也常会赏银子给她,吃穿也从不怠慢她。到底是朝夕相处了三年的人,现在,她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刽子手手起,刀落……咦?哀伤情绪刚上来,怎么眼前一片黑了喏……
慢慢的九金才反映过来,是师公忽然从身后搂住她,用手遮住了她的眼,还很温柔地在她耳边呢喃了句:“别看,会做恶梦。”
“唔……”她看不到,可是听得到,从周围阵阵地抽气声中,也能大致猜出眼前的画面。
九金震了下,一失手,豆腐脑滑落到了地上,溅了她一身。
她有点害怕,下意识地往他怀里躲,却感觉到了他的颤抖,不禁感性了起来,“师公,为什么明明知道自己会难受,你还要来?”
“师徒一场,送她一程也好。听说黄泉路很长,至少不会让她觉得太孤单。”这丫头有时候很大智若愚,会突然问出些很犀利的问题,惹得项郝很无力,很想找个随便什么东西依靠一下,索性就顺势紧搂住她,把头深埋在了她的发间,轻哝。
“其实……我根本就没有死,为什么姑姑还会被行刑?”
“有人想要她死,也有人不想你的生活受到打扰。”
“我?”又关她什么事了?
“如果想要证明玄机没有杀人,除非你站出来,可是段子七不想你被打扰。况且,即使你还活着,也不代表她没有罪,她说与其受牢狱之苦不如一了百了。”也许对鱼玄机来说,一生至此为终点,也好。
这话让九金懵了,她翕张了会唇,半晌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没想到的是,那个总是喜欢折磨她的段子七,居然在无形中那么保护她。这种感觉……好温暖,很早很早以前也有过,那个时候她有家、有疼她的娘亲、有宠她的爹爹、还有个好可爱的妹妹……是亲情的味道,让她好怀念,还以为自己这辈子都不会再拥有了。
等到九金回神后,眼前已经恢复了光明,师公也跟她拉开了距离。人群开始散去,方才的热闹不在,柳树下也没有了玄机姑姑的身影,只残留下一片血迹,瞧了让人心惊。她咬着唇,别过头去,刚好对上师公有些呆滞的目光,不禁泛起一丝同情。
“师公,你饿吗?我带你去吃东西吧。”
“去哪吃?”他本想拒绝,却又觉得的确该调整下心情。
“去了不就知道了。”
项郝没有再多说话,任由九金拖着他往前跑,也不问目的,这种感觉倒也好。跟从前差不多,她总是很没头没脑地拉着他到处走,常逼他做一些很无聊的事,有时候会在山顶坐一整天,就为了看一场日落。据说之所以她不要日落时分才去,是因为有过等待,才知道收获的东西有多可贵。
那时候的阿九已经偶尔会犯傻了,项郝觉得傻子说话不必太上心,他也以为自己一直没上心,却没料隔了那么多年,竟还是清晰如昨……
当梅项郝渐渐从回忆中醒悟过来后,也终于知道了原来九金所谓的带他去吃东西,就是用偷的。
她偷了鸡摸了鱼,当然荤素搭配很好,还顺便拿了几只番薯,然后拉着他躲在一间很眼熟的屋子里得意洋洋地烤了起来。
最神奇的是,这屋子里还藏了柴米油盐……
看来,她是个惯犯,还找了个很隐秘的藏匿地点。项郝蹙眉摇头,发现自己对这个徒孙实在很疏于管教,“阿九,以后少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