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间女子闺房,处处都是一些女儿家的小玩意,幼稚到可爱。
钟语芙半躺在窗边塌几上,手上翻看着一张舆图。
冬日里的上京,雪总是下个不停,窗外细细飘着雪花,而雕花窗格上,糊了一片明纸,整个屋子依然亮堂堂的。
丫鬟打了帘子,钟语芙的母亲戚微琳绕过屏风进来,坐到踏边,抚她的鬓发,“芙儿,姑爷过来了,现在和你爹在书房,你快拾掇一下,等用过午膳,跟侯爷回俯去。”
钟语芙无声将舆图放书下面压着,手臂亲昵的挽着戚薇琳的胳膊,“阿娘,我舍不得你和父亲,妹妹,我再多待几日吧。”
戚薇琳眉头皱起来,“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和侯爷闹别扭了?”
虽然男人宠爱这东西虚无又飘忽不定。
但并不妨碍世人将她定成一个女子婚姻幸福与否的标准、
一个女子,若是不得丈夫的欢心,那下半辈子就是没有依靠,是可怜人,值得所有人同情。
钟语芙知道,和戚薇琳也说不通,于是笑盈盈蹭着戚薇琳手臂撒娇,“没有啊,就是舍不得家里,想赖在你身边。”
戚薇琳一个字也不信,“你少和我打马虎眼,听我一句劝,别任性,好好抓住侯爷的心才是最重要的,”她又苦口婆心道,“你这嫁过去的时间也不短了,怎么肚子还没用动静……早点生个儿子,下半辈子才有依靠……”
戚薇琳将她那自认是通透的后宅经验,当成自己的宝,苦口婆心的传授给钟语芙。
钟语芙垂着眉眼,竭力想屏蔽掉这声音,眼神空洞的看向窗外。
嫁了人,她的闺房还是这个闺房,却也不是记忆中的家了。
戚薇琳光是说还不够,又亲自将钟语芙从塌上拉起来,坐到梳妆台前,要给她抒发式,挑衣衫,以最美的姿态出现在韩以骁面前。
她对韩以骁这个女婿十分满意,位高权重,房里连个通房也没有,长的还好,这简直是女儿上辈子修来的好福气。
她看着铜镜里女儿漂亮的脸蛋,神情柔和而欢喜,边挑着簪子比画,边道:“虽说他房中现在没人,你也不能懈怠,早点怀上子嗣这样才能收住侯爷的心。”
盛装迎接韩以骁,是去坐实自己仰韩以骁鼻息生活,让他更加肆无忌惮的欺辱自己吗?
钟语芙看着那簪子,忽的想,自己和那青楼卖皮肉的又有什么不同?
只是,他们伺候的是迎来送往,形形色色的男人,而她--
专职伺候韩以骁一人罢了!
她垂下眼睫,眼底浓浓的厌恶都遮不住了,将戚薇琳手里的簪子夺下来,啪一声砸在桌子上,“阿娘,他对我不好。”
这句梗在喉头的话一出来,钟语芙眼里闪着泪花,唇瓣轻轻颤栗。
戚薇琳愣了一下。
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头垂下去,眼里亦泛起一些泪花。
钟语芙出声解释,“他和苏婉总是暧昧不清,我受不了。”
沉默良久。
戚薇琳终于出声,“芙儿,你觉得你爹如何?”
钟语芙不解,话题怎么忽然跳到了她爹的头上,还是诚实回答,“爹爹他睿智沉稳有担当,对您也呵护备至,既是一位好丈夫,也是一位让人敬仰的父亲。”
钟语芙第一次,看见这个从来温柔如水的母亲,谈起他的父亲,唇边露出一抹讥讽的笑,“我和你父亲成婚的第二年,我怀上了第一个孩子,我很高兴,日日想着,怎么为你父亲生一个健康的男婴。
“我把全部心思都放到肚子上,没成想,两个月的时候,他带回来了一个扬州瘦马,他就像鬼迷心窍一样,如珠如宝的护着,有什么好东西,都流水一样的朝那妾室院子里送。”
“后来,四个月的时候,我莫名小产,最后查出来,是那个瘦马动的手,你父亲这才卖了那瘦马,收了心,安心和我过日子。”
她手搭上钟语芙的肩膀,看着女儿的眼睛,“世间男子从来都是风流多情的,你看我,当年忍下那口气,不去钻那个牛角尖,现在,丈夫对我呵护备至,儿女饶膝,又是正二品夫人。”
“就凭着姑爷还愿意山门来接你,你在她心里就不是全无地位,只要你忍下这口气,好好顺着他,你再给他生个儿子,他一定会回心转意的!”
钟语芙猛的站起身,“我忍不了!”
“凭什么?”
“他把我当玩物一样践踏,我还要对他曲意逢迎讨好?”
“这样的男人就算回心转意了,要来又有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