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鸿元八年,冬至。
天空灰蒙蒙的,像是泼了墨,劲风裹挟着盐粒子一样的大雪簌簌往下落,整个世界冰冷彻骨。
长宁侯府,一片素縞,卯时,穿着素色麻衣的下人轻手轻脚的拆着廊下写着祭的素色灯笼,梁上的素縞,生怕发出一点响动,怕惹着主母钟语芙。
自八日前,原长宁侯韩景誉遇上雪崩过世,已经有七八个下人,因着在丧期出了一点小差子,被世子夫人钟语芙责罚去了庄子上。
甚至连府中的表小姐苏婉,因着清晨簪了花,此刻也被罚跪在佛堂中。
要知道,表小姐苏婉虽说只是表亲,但是世子爷把她当亲妹子,从小如珠如玉似的疼着宠着。
连一句重话都不曾挨过。
世子夫人钟语芙,就这么罚了!
昨日里刚刚过了头七,今日,依着习俗,撤下这一片素白。
丫鬟绿萝打了帘子进来,见桌上的粥几乎没动,再扫一眼榻上,钟语芙只披了一件灰色大氅,鸦羽长发披散,素着一张脸,凝腮,下颚绷起一段弧度,看着窗外。
这张脸未施粉黛,带了三分病态苍白,依然艳过窗前雪色。
绿箩顺着钟语芙的视线看过去,一院子的红梅被积雪压着,只露出一点青灰色的枝丫,地上积雪厚的没到脚踝。
寒风吹了雪粒子飘进窗里,凉意扑面而来。
钟语芙这张脸,精致则精致,只是如今,杏眼下一片乌青,眼神苍白。
绿箩看了那几乎没动的粥菜,心里也不是滋味。
那样英姿伟岸的人,怎么就突然遇上雪崩了呢?
“姑娘,再用一点吧,”绿萝竭力扯起一抹笑,“您都几日不曾好好吃过饭了。”
钟语芙很厌恶夫人这个称呼,因此,私下里,她也只让绿萝唤她姑娘。
钟语芙甩了袖子,“没胃口。”
下了塌几,往床上走去,被子一拉,将脸盖住,明显不想听绿萝接下来的话。
绿萝刚刚是去佛堂里瞧苏婉去了。
楚国丧仪制度很讲究,但是苏婉多次借口身子柔弱装晕,逃避守丧跪拜礼仪,去隔间歇着,今日里,韩景誉不过刚过头七,苏婉鬓边就簪了淡粉月季,还穿了同色淡粉外衫,这是大不孝!
只罚佛堂禁闭三个月,已经是最轻的的惩罚了。
绿萝何尝想劝,只是如今韩以骁如今已经继承了韩景誉的侯爷爵位,韩以骁素来疼苏婉,不舍得让她受一点委屈。
一个是表亲,一个是妻子。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
但韩以骁--
绿萝眼里都是担忧。
抿了抿唇瓣,抬脚走到塌边半跪下,刚要张口劝,一阵属于男子的沉重脚步声急促走来,绿萝只来得及回头,便对上韩以骁黑沉沉的眸子。
眼前一缕模糊的黑影飘过,钟语芙面上的被子已经被一双大手揭下来,韩以骁倾下身,削薄的唇吐出的字带着冷意迎面砸向钟语芙,“婉儿身子本就柔弱,又一直敏感多思,她才几岁?你当众斥她就罢了,还罚她去跪佛堂。如今人在佛堂昏了过去,你满意了?”
“钟语芙,你怎么能这么狠心?”
绿萝额角直角,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钟语芙和过去一样,丝毫不相让,唇边漾起讥笑,“不过是昏了过去,按着她的罪行,孝期大不敬,就是死了也是活该!”
绿萝抠着钟语芙的手心,死命摇头,示意她软弱一些,别再和侯爷置气了。
“你!你怎么这么恶毒?”韩骁声音大的能震破屋顶。
“我恶毒?”钟语芙哂笑,每一次,都是这样!
苏婉身子骨柔弱,年龄小,所以,犯了天大的错,别人都应该让着她,不和她计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