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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部分(第1页)

另一个士兵举起杯子。“为了卡罗尔。去他妈的诗歌,去他妈的听诊器,请上帝保佑这个鬼杂种,他为了我亲爱的妈妈救了我的命!”他大喊起来。

埃德加简直不能相信他听到的。“上帝保佑那个杂种。”他叫起来,举起酒杯,他们已经醉过了,然后再次饮醉,故事开始了。

你想知道关于卡罗尔的故事?我没碰到过这个人,没有,不仅仅是我,大家都是只知道他的故事,没有人见过他。见鬼,你们举杯庆祝一下吧,这个人不过是个神话,没错,一个神话故事。他们说他站直了有七尺高,会用嘴巴喷火,杰克逊,你这杂种严肃点儿,这位优雅的绅士想知道关于卡罗尔的事,真的故事,举起你的酒杯庆祝真实。妈的,如果这个人真的有七尺高,会用嘴巴喷火,我就会少几分敬畏,你听说过在要塞发生的故事吗?那是瞎传的,你说呢,杰克逊,你说呢。好吧,我接着说,安静点儿,你们这帮杂种。德雷克先生,原谅我的语法,我有点儿醉了,你知道的。开始说故事吧,故事,我要快点儿说,从哪儿说起呢?噢,你们知道怎么了吗?怎么了?我要说关于旅途的故事,那是个很好的故事。好的,我要说了,故事,孩子们准备好了吗?

卡罗尔到达缅甸,在这儿待了有好几年了,因为医疗的事情,去了几次丛林,但这个家伙是个生手,我是说,我觉得他从来没有开过枪或者使用过任何武器,不过他仍旧在湄伦搭了个营地。那时这事儿是个秘密,天晓得他为什么想去,总之他是去了。那时这个国家就已经成为武装分子的地盘了,之后很久我们才吞并缅甸,如果他需要援军,我们很可能到不了那儿去帮他。但是他还是去了,为什么?没有人知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理由,我觉得那家伙也许是想逃避什么,想要离开,你知道,走得远远的。那仅仅是我的想法,我不知道你们这些家伙怎么认为,也许为了荣誉,为了女人!那个杂种喜欢掸族女人———谢天谢地,斯蒂芬斯,我应该按照你的思维方式来思考的———这个家伙会避过教堂,偷偷到曼德勒市集去追求涂粉的女孩儿。你怎么看,摩非?妈的,你认为那家伙仅仅为了他的事业?教育那些未开化的人,争取和平,把法律和秩序带给没有被驯服的土地?不像我们这些醉醺醺的杂种,他带点儿诗意。摩非,真正的诗情画意。我说到哪儿了?卡罗尔去了该死的丛林,对,在护送之下,卡罗尔去了丛林,也许有十个士兵护送。是的,他只允许那么多人去,他说这不是军事探险。好吧,管它是不是军事探险。他们到那地方之前,受到了敌人的突袭,他们穿过一片空地,突然一支箭嗖的一声过去了,射到他头顶的树上,士兵们隐蔽在树后面,准备开枪,但是卡罗尔就站在空地上,一动不动。我告诉你,他疯了,就一个人孤零零地站着,但是很平静,真正的平静,这种平静足以叫射箭的人嫉妒。又有一支箭从他身边呼啸而过,这次更快了,擦着他的头盔,疯狂的杂种!真的疯了,那卡罗尔做什么了?告诉我们,杰克逊,是的,告诉我们,你这杂种。好吧好吧,还是我来告诉你们吧。他做了什么?这个疯子摘下头盔,上面系了一根在行军中他喜欢吹奏的小笛子,然后他把那鬼东西放在嘴边吹了起来,我告诉你他疯了!他完全疯了!你要我结束这个故事吗?好吧,快点儿结束这个鬼故事!卡罗尔开始吹笛子,他吹了什么?《上帝保佑女王》?不是,摩非,《砍伐工的女儿》?去你的,斯蒂芬斯。别说粗话了,对不起我的朋友德雷克先生,对不起孩子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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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琴师 第八章(4)

卡罗尔开始疯狂地吹奏一支曲子,没有一个士兵曾听过那曲调,那是一首奇怪的小曲儿。我曾遇到一个参与此次护送的士兵,是他告诉我的,他说他从没听过这种歌曲,并不悦耳动听,也许有二十个音符。之后卡罗尔停住了,环顾四周,护送的士兵都跪了下来,把枪举到脸颊,这时如果有只鸟唧唧喳喳叫,他们都会开火,但是什么都没发生,万事万物都静止了。卡罗尔又开始吹奏,当曲子结束时,他就站在那儿,望向空地周围的森林。什么都没有,没有人窥探,没有箭飞出来,于是卡罗尔又吹了起来。这时从灌木丛中传来一阵口哨声,附和着卡罗尔的演奏。当歌曲结束时,卡罗尔没有停下来,而是又重复了一遍,这时传来更多的口哨声。卡罗尔又吹了三遍,他们见鬼似的一起唱了起来———卡罗尔和攻击他的人。从树林里传来笑声和欢呼声,但是森林茂密而且光线昏暗,什么人也看不见。最后卡罗尔停住了,示意大家站起来,他们就慢慢地照做。他们很害怕,你可以想象到,他们爬回到马背上,继续前进,没有人见到那群攻击者。说这个故事给我听的士兵,说他一路上都能听见他们的声音,他们就在那儿,守护着行进的队伍,守护着卡罗尔。用这种方法,卡罗尔没有费一枪一弹就经过了全缅甸最为危险的领土。他们到达了湄伦,当地族长一直在等他们,他把士兵们的小马驹带走,给他们温热的饭和咖喱吃,提供给他们住处。经过三天的协商,卡罗尔向队伍宣布,族长已经准许他们在湄伦建立堡垒,交换条件是,保证当地人不受土匪侵害,而且还要开一家诊所,以及演奏更多的音乐。

这个士兵停住了。一片寂静。连最吵的士兵也安静下来,被故事震慑了。

“那首曲子叫什么?”埃德加最后问。

“什么?”

“那首曲子。他用笛子吹的是什么曲子?”

“那首曲子……是一首掸邦的爱情歌曲。当一个掸族男孩向他心爱的女孩求爱时,他就吹那首曲子。曲子没什么,平淡无奇,但它起到了神奇的作用。卡罗尔后来告诉说故事给我听的士兵,没有人可以杀害一个正在演奏一首唤起他初恋回忆的曲子的人。”

“他妈的太神奇了。”一阵轻笑,大家都不知不觉陷入沉思。

“还有吗?”埃德加问。

“关于卡罗尔的?噢,德雷克先生,故事太多了。太多了。”士兵垂眼看了看酒杯,基本空掉的酒杯,“不过还是明天再说吧,我现在累了。一路长途跋涉挺辛苦,而且离目的地还有几天的路程。我们到达该死的曼德勒之前只能讲故事。”

他们沿着河流奋力前进,路过一些城镇,它们的名字串在一起就像咒语一样:斯特萨岩,卡玛,帕托,台特,亚兰缪,雅航,那吉瓦伊……他们向北走了很远,土地变得干裂,植被也稀疏起来。葱绿的勃固山脉逐渐变矮,成为平坦的平原,浓密的簇叶变成荆棘和棕榈。他们在很多镇上都停留过,那儿的港口布满灰尘,只有一些小棚屋和退色的修道院。在那儿,他们装上或者卸下“货物”,有时候是乘客,不过通常是士兵。那些面色红润的男孩子会加入到夜晚的谈话中,分享他们自己的故事。

他们都知道卡罗尔。一个从考切特来的骑兵告诉他们,他遇见过一个去过湄伦的士兵,那个士兵说那里使他想起巴比伦空中花园的故事,一个无与伦比的堡垒,用最珍贵的兰花做装饰。在那儿可以全天无休听到音乐演奏,在那儿也没有必要拿起武器,因为方圆几里没有一个强盗。人们可以坐在萨尔温江边的树荫下面,品尝甜美的水果。女孩儿们纵声欢笑,甩着头发,她们的眼睛犹如你在梦里见过的一般。一个勃固的士兵告诉他们,他曾听到过一个掸邦占卜师唱关于安东尼?卡罗尔的歌谣。一个从丹努布来的步兵告诉他们,湄伦没有疾病爆发,因为凉爽新鲜的风轻轻拂过萨尔温江,人们可以睡在月光之下,醒来时不会有蚊子咬过的痕迹,也不会有发热或者患痢疾的症状。要知道,在他们穿过湿热的热带丛林、从脚踝里把水蛭拉出来的时候,这些疾病曾害死多少朋友。一次一个士兵和他营地里的兄弟去赫兰德特,途中听说,安东尼?卡罗尔拆除了大炮,在炮筒里种花,而幸运到达湄伦的士兵们手中的枪都生锈了,大家行进途中的很多日子都在写信,一个个都发了福,悠闲地聆听孩子们欢乐的笑声。

调琴师 第八章(5)

更多人参与到故事当中,汽船向北嘎吱前进,埃德加开始意识到,每个士兵津津乐道的故事不足以让他相信其真实性。行政长官宣布那里很和平,士兵们在那儿除了维持和平之外别无他务。但正是因为前所未有的和平,大家反而感到恐惧,觉得需要有东西赶走恐惧。意识到这点,埃德加又想到另一点:自己是如何开始轻视事实真相的?也许相比任何一个孤单的士兵,他更应该去信任他未曾谋面的军医少校。

辛邦威,米刚耶,敏赫拉。一天晚上他醒来时,听到一首从岸边飘来的古怪歌曲。他从床上坐了起来。声音遥远,犹如喃喃耳语,在他的呼吸声中渐渐消失。他一动不动地听着。船继续前进。

马圭,仁安羌。然后,在皎施,三个戴着镣铐的新乘客的到来打破了漫长的逆流之旅。

达寇。自从在伦敦读了第一份简报之后,埃德加屡次听到这个词。窃贼。军阀。强盗。十年前,自从锡袍———上缅甸的末代君王坐上了王位,这个国家就陷入了一片混乱。新国王软弱无能,那些固守土地的缅甸人民,面对肆虐的不法现象,日益崩溃。整个上缅甸地区,强盗帮派到处袭击孤单的旅行者和旅队,他们洗劫村庄,向孤苦无依的农民勒索保护费。他们残暴的手段人尽皆知。证据昭昭,无数夷为平地的村庄,无数钉在路上的反抗者的尸体。英国人吞并上缅甸后,在获得它片片稻田的同时,他们也饱受达寇掠夺之苦。

俘虏被带到甲板上,他们蹲了下来。三个满是灰尘的男人身上,束着三条平行的链条,脖子连着脖子,手腕连着手腕,脚踝连着脚踝。在船离开摇晃的船坞前,一群乘客已经在离罪犯最近的地方围成半圆。罪犯们任由自己的手在双膝间晃荡,毫无表情,用挑衅的眼神盯着士兵和游客。他们由三个印度士兵看管,而埃德加惧怕地想:他们到底做了什么,得遭受这样的看管?他不必等很久就能得到答案,因为那群乘客盯着罪犯的同时,一个意大利女游客问其中一名士兵,这些人犯了什么罪,士兵马上就问其中一个看守。

看守解释道,这三名男子是最为凶残的强盗帮派之一的头领,他们袭击了赫兰德特东部的丘陵地带,那里靠近早期英国进入掸邦进行军事探险时建造的要塞。埃德加知道赫兰德特,那在他去湄伦的路上需要其他人护送的一段行程上。强盗居然胆大包天到袭击要塞附近的村庄,村民们还以为搬到军队总部附近可以免受劫掠。强盗烧毁了稻田,洗劫了旅队,最后攻击并烧毁了村庄,用刀指着女人孩子们的喉咙。这帮强盗人数众多,也许有二十人。拷问中,他们指出这三个人是首领。三个人现在要被带往曼德勒接受审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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