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天刚擦黑兴庆宫就上了灯,宫灯千盏,恍如白日。御苑里是火红的灯笼,倒影婆娑映在碧水龙池里,影随风动,曼妙如斯。殿宇内点的是琉璃盏,跃动的火光几经折射,流光溢彩,明丽璀璨。
除夕夜吃的是家宴,设宴南薰殿,没有外人,以祁林为首的图朵三卫和以陈凌为首的家臣泾渭分明,各占一边。兴庆宫的后厨从一早就开始筹备,天南海北各式菜样,一入夜便由一队队侍女送上来。
等菜都上齐了李释才带着苏岑登场。
李释照旧一身玄衣,一副威风堂堂的气派。领口袖口金线锁边,随之动作前襟上一只九爪龙纹若隐若现。反观苏岑,却是一身月白云锦,宽袍敞袖,佩玉兰纹,则是一副翩翩公子的形象。但这两人走在一起却又毫不违和,倒是趁的尊贵的人愈加尊贵,清冷的人愈加清冷。
宁亲王出身行伍,底下坐的也都是些粗人,对规矩什么的都不甚讲究,等宁亲王先启了筷子下面便热闹了起来。
适逢佳节,李释难得开了自己的私库,拿出几坛好酒来给众人品鉴。
底下的人各个酒徒,每个都识货,王爷私库里的酒自然都是十年以上的佳酿,非那些寡淡的御酒能比。结果上来一坛就被抢光一坛,汉人和突厥人各自为营,十八般武艺都上了,险些在中庭里打起来。
酒还未至,酒香先行,十多年的秋露白,远远闻着味道众人就先放下了筷子,眼巴巴等着侍女上酒。一只纤纤玉足还未落地,酒壶便已脱了手,原是靠门的一个突厥人近水楼台,俯冲一步便先将酒抢到了手。
侍女早已见怪不怪,躬一躬身便退下了。
那突厥人捧着酒壶喜滋滋往回走,冷不防脚下一绊,酒壶顷刻脱手,眼前黑影一闪,一个翻花手,酒壶已易主。
陈凌仗着自己身形灵巧,从突厥人手里抢到酒壶,小心翼翼抱在怀里,以防再被人拦截了去。
兀赤哈眼看着自己人手里的酒被劫,气冲冲一跃而起,往陈凌身前一挡,九尺多的身量登时把陈凌衬的宛如鸡仔。
大个子咧嘴一笑,带动脸上蜈蚣似的刀疤,更显狰狞:“人,走,酒,留下!”
陈凌自认不是对手,只能奉酒上前,没等兀赤哈来接,酒壶一抛,对着人胯|下就是一脚。
在场所有人都觉得胯|下一凉,大个子一声都没吭出来,捂着裆就跪了下去。
陈凌孩子气地狡黠一笑,刚待去接还在空中的酒壶,酒壶却在他头上兀自停了。
陈凌一抬头,正对上祁林那双眸色浅淡的眼睛。
当即就哑火了。
祁林拿着酒闲庭信步走回席上,兀赤哈虽然平白受了一脚,但看到终归是自家人抢到了酒不禁眉开眼笑,举着酒樽刚想上去讨一杯,只见祁林目不斜视把酒放到了曲伶儿案上。
兀赤哈:“……”只觉得命|根子好像更疼了。
苏岑看完这一出大戏,笑意盈盈看着李释:“本来还想上去跟着抢一抢,如今看来还是算了。”
李释饶有兴致看过来:“你抢来要给谁?”
一门心事被看穿,苏岑面色一红,拿起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我自己喝不成吗?”
李释轻轻一笑,也拿起一盅酒一饮而尽。
苏岑看着李释一杯杯酒下肚,丝毫不在乎,一只手撑着脑袋,又悄悄凑近了些,“你到底能不能喝酒?”
“怎么了?”李释执杯看着他。
“当初有个老太监跟我说你不吃冷酒,”苏岑撇了撇嘴,“我可是花了十几两银子买的消息。”
李释一挑眉,“所以在琼林宴上你就一个劲儿灌我冷酒?”
苏岑不服气,“那你还先驳了我的天子侍读,又驳了我的中书舍人呢,”转而露齿一笑:“如若不然,说不定如今我早已经飞黄腾达了。”
“好大的口气,”李释笑一笑,又喝了口酒,边品边道:“也不是不能喝,当年漠北天寒,以酒取暖,伤到过。”
苏岑劈手夺下李释手里的酒,悔不当初,皱眉道:“那便不要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