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岑听见“陆家庄”三个字后整个人都一愣,看着远处炊烟升腾的地方慢慢停下来步子。
永隆二十二年夏,原定于秋后处斩的陆小六因新皇登基大赦天下被遣返原籍陆家庄,结果回来的当天就因醉酒调戏屠户家的女儿被打死了。时任大理少卿的陈光禄陈大人受理此案,带着当时还是寺正的张君亲自下来陆家庄排查,结果尸体却不见了。后来因为屠户认罪,案件草草了结。之后陈大人因不明原因贬谪离京,张君对此更是三缄其口,陆家庄从此消失在人们视线里,再也没有只言片语的记载。
苏岑怎么也没想到,在这里竟然听到了陆家庄的名号。
“苏哥哥,怎么了?”曲伶儿停下问。
苏岑摇摇头,又看了远处一眼,这才跟在众人后头,一起下了山。
回到景和村时家家户户也基本炊烟缭绕了。苏岑他们借住的主家姓张,家里就一对夫妻还有个七八岁的孩子,世代都是本本分分的农民。苏岑给钱给的大方,夫妻俩筹备了一桌子菜,足够七八个人吃。
苏岑借花献佛,又让张家大嫂叫了邻里几个人过来,凑个热闹。
都是憨厚的乡里人,推杯换盏你来我往,酒酣耳热之际,话匣子就打开了。
聊的自然就是虻山上发生的命案。
村里的猎户道他山上来山上去这么些年,从来就没发现这虻山上还有这么处洞穴,想必之前是被石头盖住了,这次山洪暴发冲走了石头才把洞口给露了出来。
“李大夫你年龄轻轻的胆子倒是不小啊!”猎户跟着一起上过山,知道苏岑进过山洞,对着苏岑道:“县衙里来的官老爷们都不敢进去,我看你领着这个小兄弟一点儿都不怵啊。”
“人家李大夫走南闯北,见多识广着呢,你以为都跟你们这些怂货似的?”张家大嫂跟着打趣,“李大夫,你快跟我们说说,那山洞里都有什么啊?”
苏岑笑着停了筷子,“我这也是被诓进去的,早知道里头都是尸骨,我才不去呢。”
“就是,就是,”曲伶儿跟着附和,“现在想起来我头皮还发麻呢,你们不知道,那里头密密麻麻的一片,全是死人骨头,一眼都望不了头,什么人这么丧心病狂啊,二百多条人命,说杀就杀了。”
饭桌上静了一瞬,众人都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曲伶儿察觉有异,抬头看着众人,不几时只听对面坐着的猎户叹了口气,“是不是人干的,还真说不好。”
苏岑一愣之后举杯敬上去,“愿闻其详。”
猎户跟苏岑碰了杯,一口饮尽砸了咂嘴,看着桌上的烛灯似是犹豫了一番,这才压低声音道:“你们还记得虻山上那个传说吧,说是山上有个山神娘娘,吃了人之后把人变成伥鬼,再勾引人过去给她吃。那个洞穴肯定就是山神娘娘的洞穴,那些人肯定也是她杀的,不然谁还有这个本事,能一口气杀怎么些个人。”
“难怪那么些人都没找到尸源,”村里的铁匠恍然大悟,“肯定都是伥鬼捉的赶夜路的外乡人!”
桌子上一瞬又静了下来,围桌而坐的人们一个个面面相觑,惶惑恐惧被烛火一照,暴露无遗。
“不是,”苏岑突然笑了笑,“你们既然叫她一声山神,她不泽被一方山土也就算了,怎么还有吃人的道理?”
“唉,你是外来的,有所不知啊,”猎户长叹了口气,“什么山神娘娘啊,不过是个敬称,那个呐,就是一头白虎精!”
曲伶儿:“白虎精?!”
众人一片哗然,只苏岑没当回事儿,他从来都不信什么鬼神之说,若是什么解决不了的案子都归到鬼神之说上去,还要他们大理寺何用?
猎户见没吓着苏岑,颇为受挫,继续不屈不挠地对着苏岑道:“你别不信,那伥鬼啊,我见过!”
苏岑一愣,总算提起了兴趣,挑了挑眉,“怎么说?”
猎户眯眼遥想了片刻,才娓娓道来:“那还是十几年前,那时候我也还是个大小伙子,年轻气盛,不信那些歪理。有次上山打猎,碰见了一个一身是血的人,出的血虽然多,但人还有口气,跟我说山上有只老虎,他就是跟那老虎搏斗才伤成那样的,还说让我赶快去,那老虎也受了重伤,我现在上去肯定能捡张虎皮。”
猎户叹了口气,“还好当时我留了个心眼,没着急去,现在想想,如果我去了,肯定就喂了老虎了,那个满身是血的人呐,肯定就是被老虎咬死的人变成的伥鬼!”
“你怎么知道那个人是伥鬼的?”张家大嫂急忙问。
“那个人着急让我上山,可当时天色已经晚了,我有些犹豫,可那个人一个劲儿催我,说是去晚了老虎就跑了,我才点着火把跟他往山上走。你说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还走的那么快,我当时留了个心眼,跟在他后头走,结果你猜怎么着——”猎户拖长了调子,“我从他破烂的衣裳里看见了老虎毛!就是从他那些被老虎挠过的伤口里,一根根生出来的!”
“那后来呢?你怎么跑了?”曲伶儿已经听上了瘾,一边躲在苏岑背后瑟瑟发抖,一边探头出来听,“后来那个伥鬼怎么样了?”
“后来啊——”屠户喝了口小酒,“后来我说我尿急,借着出恭的功夫,我就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