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有存储尸体专用的冰窖,但也只是作为临时储存之用,时隔这么多年尸体肯定不会还放在冰窖里。
不过既然案子没结,按照陈老的逻辑,尸体定然不会草草处理,肯定还放在某个地方留待后续继续查。
那当初陈老愤然离京,奔着赴死的决心前往陆家庄,会把尸体藏在哪里?
如果他是陈老,又会把尸体最后藏在哪里?
越加思考,心里有个地方渐渐明晰起来,既然案子没结,那便留待后人继续查,所以一切回归最原始的地方——
尸体还在贡院里!
想明白这一层,苏岑豁然开朗,第二日一早便去大理寺告了个假,又回家换了一身常服。听说要去挖尸体,在家里闲得发慌的封一鸣也上赶着凑热闹,苏岑心想多一人多分力,也省的这人天天在家无所事事膈应他,这才把人带上。
说起尸体,就不得不提一个人,两人去贡院之前先去太傅府绕个圈子,把正在喝茶听曲儿的宁三通提了出来。
不曾想在太傅府里还碰上了个熟人。
沈于归自当日被从刘康手里救下来就被宁三通带回家里医治,之后被宁老爷子收为干孙女一直住在宁家,这次赶得巧了,苏岑他们到的时候正碰上沈于归在后花园里画画。
沈于归当初为了复仇一身男子打扮,看着清冷又孱弱,如今换下女装,一身绸缎一裹,腰身立显,这才看出几分女孩子曼妙的身段来。人看起来在太傅府里将养的不错,脸色不似之前那么苍白了,有了几分神采。
看见苏岑来了,沈于归面露惊喜,立即放下笔上前冲苏岑欠了欠身,轻轻一笑,像一朵白莲徐徐而绽,“恩公。”
苏岑无奈一笑:“都说了不用叫我恩公了。”
沈于归看着苏岑认真道:“你于我沈家有恩,这声恩公受之无愧。”
苏岑笑了笑,不想再在这上面纠结,转而看着桌上的画纸,“你又能画画了?”
“右手还是不行,”沈于归无奈地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一条凸于表面的伤痂从腕子上横亘而过,这里的筋脉曾经断过,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再像从前那么灵活。
“所以我现在练一下左手,还不是那么熟练,平日里解闷乱画一气还行,就是登不上台面。”
封一鸣凑近看了看沈于归乱画一气的作品,不禁皱眉,“你这是乱画一气,那我们画的岂不都是狗扒的了?”
只见画纸上一支写意秋菊,初绽在一场严霜之后,但姿态傲然,全然不受严霜所迫。用笔奔放,将其疏朗、冷峻、野逸之气展现的淋漓尽致,说是大成的名家之作只怕也不会有人质疑。
苏岑看清画上的内容却是另一种心境,轻轻一笑道:“你用上了你沈家的画法。”
沈于归淡笑:“从前尽是模仿别人的东西,如今我总算能画一些自己想要的东西了。恩公当日说的不错,模仿的再像,那也是仿品,没有作画时的那份心境,就少了画里的灵魂。我如今画自己的东西,美也罢,丑也罢,终究是有一缕东西牵绕着,画出来的不再是单纯的死物了。”
苏岑点头,这画上的菊花透着一股勃勃生气,确实不是之前那些仿品能比的。
又跟沈于归说了一会儿宁三通才姗姗而来,轻袍缓带,姿态翩翩,看见封一鸣不由一笑,“呦,扬州近来很太平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封一鸣回以一笑,“不比你清闲自在。”
这话倒是不假,宁三通不求功名,在大理寺挂个闲职,平日里有案子就在寺里待着,没案子就各处茶楼酒肆闲逛。而且有这重身份在这,旁人也不敢随便支使,慢慢的倒成了苏岑的御用仵作了。
宁三通道:“改天叫上郑旸给你接风洗尘,”这才看着苏岑问:“又有新案子了?”
“谈不上新案子,”苏岑把之前的案情大致说了一遍,最后才道:“案子有些棘手,可能牵涉到朝中权贵,而且张大人的意思是背地里偷偷查,不能放到明面上,你接不接?”
“你还当真是不肯消停,”宁三通不禁笑道,“我若不接,你还能找谁?”
苏岑拱手一笑,“那便有劳了。”
宁三通找来他那大木头箱子,收拾妥当之后三人才一起出发。去贡院的路上宁三通道:“说来也巧,十几年前是陈大人和我师父承办的这个案子,如今换了你我,当年他们罢官的罢官,离职的离职,案子被雪藏,不知道我们能不能运气好一些。”
苏岑道:“先人之志,会保佑我们的。”
他平日里不信鬼神,这里却无端就相信了陈老在天有灵,必然也希望他们能将案子告破,还死者安息。
长安贡院门口两侧林宗卿亲笔题的楹联犹在,贡院每逢三年用作科举的试场,平日里都是大门紧闭。当日万千仕子齐聚于此,手握一支笔,胸怀万卷书,叹家国天下,书山河万顷,风光场景犹如昨日,如今却门前寥落,连当日的糖水铺子都不见了踪迹。苏岑一时竟生一种恍惚之感,想当年,他从这里开始了仕途,如今再回到这里,像是一场轮回,宿命注定他得回来这个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