济慈宫宫门大开,墀上摆满了青红二色的跪垫。皇帝率先走上玉阶,在朱红色的垫子上拜伏叩首。左侧的跪垫本是留给皇后的,因此空着。阶下以三妃为首,慧媛、沈姝、齐姝带领皇子公主、女官宫人在后,依礼叩拜。宫门口站着一个年老的内监,拖长了声音道:“免——”
皇帝站起身,等了片刻,却不见老内监宣他进宫,于是目视李演上前询问。未待李演移步,忽见济慈宫执事宜修带了两个小宫女走了出来,向皇帝叩拜已毕,方躬身禀道:“启禀陛下,太后正在服药,还请陛下与众位娘娘稍等一等。”
皇帝关切道:“母后身体一向康健,今日何故饮药?”
宜修垂头不敢目视皇帝的脸:“启禀陛下,太后犯了头疼病。”
皇帝道:“从未听闻母后患有此疾,是几时得的?”
宜修听闻皇帝冷峻威严的语气,不由周身一颤,嗫嚅不语。李演喝道:“陛下圣询,胆敢不答?”
宜修这才道:“今日群臣朝请,太后只远远地看了一眼昌平郡王,不得宣召入宫,因此满心牵挂。后来妃主命妇来跪,太后张望良久,也没有看见昌平郡王的妾侍苗氏,便有些不大好了。用过午膳,便犯了头疼病。”
皇帝道:“昌平郡王的侍妾苗氏,未得册封,不能朝请。况且,她既然有了身孕,早起奔波未免辛苦,所以朕想,到了上元节再予以册封,让她进宫侍宴,不是更好么?”
宜修道:“请陛下恕老奴无状。陛下不是在十日前应承了太后,要在新年时册封苗氏为更衣的么?”
皇帝抚一抚额角,不悦道:“正月里都是新年,朕绝不食言。难道母后信不过朕?还是母后的心中只有四弟,却没有朕这个长子了?”
宜修顿时白了脸,却仍是强撑着不卑不亢道:“陛下言重。太后怎会厚此薄彼?只是太后与王爷三年未见,忽闻王爷纳妾生子,自是又惊又喜,不免特别关切。”
皇帝冷笑:“特别关切?那就请代朕回禀母后,既然母后凤体违和,儿子便不扰了。儿子告退。”说罢躬身退到阶下,转身而去。
他走到三妃面前,吩咐道:“你三人带着皇儿在此等候太后召见,其余人等,都散了吧。”说罢走到后面,携起慧媛的手,拂袖而去。
待沈姝、齐姝与龚佩佩等人走远了,我这才上前对玉枢道:“我先回去了,明晚我去粲英宫看你。”
玉枢送了我几步,道:“晚上有宫宴,还有我的歌舞,你且回去好好歇息,养足了精神好看。”
我忍着笑道:“你学了那么些年的歌舞,我却从未见你舞过一回,今夜一定大饱眼福。”
玉枢道:“不过是打发日子罢了,你别笑我。”
我笑道:“微臣怎敢笑话娘娘?是了,我有一件要紧事要和你说。前些日子我在城外,遇见了昌平郡王的侍妾苗氏。”
玉枢奇道:“你认得她?”
“不但认得,还很熟呢。那苗氏便是从前悫惠太子的侍读于锦素的侍婢若兰,和于锦素一起流放西北,于锦素被处死后,做了昌平郡王的侍妾。那一日去白云庵还愿,与我偶遇。她虽然未得册封,王爷对她却好,她自己也并没有什么不足的。若太后说起,你可略提一提,好教她老人家放心。”
玉枢道:“你放心,我一定会回禀太后的。太后听闻此事,心里也会好受些。”
正说话间,太后的贴身侍女佳期姑姑和宜修姑姑一道走了下来,朗声道:“太后请各位娘娘进去。”
沿着西二街向北走了许久,身子才有了些许暖意。芳馨默默地跟在身后,一句话也不敢说。我低着头只顾走,在重华门与两个说说笑笑的宫女撞了个满怀,其中一人腕间的玉珠脱了线,珠子掉了一地,她连忙弯腰去捡。另一人正要开口呵斥,抬头见我容貌,顿时愣在当地。芳馨赶了上来,道:“这是漱玉斋的朱大人。”
两人连忙跪了下来:“女御王氏(邓氏)拜见朱大人。”我瞧她二人虽是宫女装束,头上却束着金环。妆容精致,体态风骚,双颊绯红,神情得意,正是得宠的女御,忙道:“二位姑娘请起。”
两人站了起来,让在一旁。我拾起门槛下最后一粒青玉珠,递于她们,便扶着芳馨的手跨过重华门,往漱玉斋去了。芳馨道:“那跌了珠子的,便是慧媛所举荐的小姐妹。”
我不觉笑道:“这也奇了,慧媛是何等平和稳重,她的小姐妹却有几分……轻浮。”
芳馨笑道:“这俩姐妹,一静一动,陛下很是喜欢。”
济慈宫前的冰冷凝涩如巨石压在心头,我问道:“姑姑,这两年两宫一直如此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