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李万通走远,我一面命绿萼关了窗,一面甚是好笑:“李万通竟然将慧贵嫔比作阳成昭信。”
朱云笑道:“若不将慧贵嫔说得穷凶极恶,如何能显出二姐你的正义凛然?”
我不觉冷笑:“我为什么要显得正义凛然?我也并不在乎那些老夫子是如何看我的。况且,我打伤了慧贵嫔,那些老夫子真的就放心了么?”
朱云道:“二姐被沐皇恩,又特立独行,自然是不在乎的。既然不在乎,又何必在乎别人在不在乎?”
我哼了一声:“你在说谁?”
朱云笑道:“自然是小弟我。小弟虽只领个虚职,却也是日夜勤学苦练的,偏偏有人说我是倚仗两位姐姐的恩宠。小弟着实委屈。”
我审视片刻:“李万通果然了得,宫廷秘事竟说得丝毫不差——不,是十分得体。既懂得抹黑慧贵嫔,也懂得隐晦玉枢和我的心病,还给皇家留了颜面。他当真是十分体谅你的心思。怨不得你知道他今天要说什么,竟还特拉我来听。”
朱云笑道:“此言差矣,二姐在宫里闹翻了天,自然宫外也津津乐道。有李万通为姐姐细细解说一通,多少也能正名。何况姐姐也不是第一日听李万通说书了,多少知道他如何知晓这些所谓的‘秘事’。姐姐熟读经史,自然知道民心所向是如何要紧。”
我懒得与他争论,只摆一摆手道:“罢了,你不是说还有要紧的事情要和我说么?”
朱云笑意深沉:“是不是要紧的事情,要看二姐的心意了。”
我自斟一杯,一饮而尽,笑意如酒冷:“你说话越来越糊涂了,爱说就说,不爱说我也不想听。”
朱云忙道:“二姐息怒。”说罢为我斟满酒杯,“咱们姐弟好容易能相会饮酒,没有母亲在一旁坐着,正可畅所欲言。”
酒是清冽微甜,流入心中化作难以名说的苦泪:“云弟,这一次我回家,你似乎有哪里变了。”
朱云道:“二位姐姐都在宫中苦熬着,家里唯剩我一个男儿——”说罢也自饮一杯,“虽然从未有人向我言明父亲因何备受酷刑,我却也不是个傻子。”
我凝视半晌,道:“往事由他去吧,只说如今的事便好。”
朱云微微一笑:“也好。那就先说好消息吧,是关于弘阳郡王殿下的。”
我问道:“上一次我听说他到了临安府的紫溪盐场,如今到哪里了?”
朱云道:“弘阳郡王离开临安府后,去了嘉兴府。”
我颔首道:“嘉兴府的海盐县有沙腰、芦沥两大盐场,还有袁部、浦东和青墩三个小盐场。”
朱云笑道:“二姐知道得真清楚。”
我笑道:“自从弘扬郡王去巡查盐政,我便细细查看过地图。弘阳郡王既去了临安府,又怎会不去嘉兴府?”
朱云道:“弘阳郡王从海盐县渡海到会稽府的余姚县,又走陆路去了明州府的慈溪县。”
我笑道:“慈溪县有一个鸣鹤盐场。”
朱云道:“二姐当真无所不知。可是二姐知不知道,上个月慈溪县发生了一件大事?”
我摇头道:“若是百姓上书没有言及,陛下也没有告诉我,我是不会知道的。”说着忍不住自嘲,“上个月只顾着应付他的那些娘娘了!”
朱云笑道:“人这一生总会遇到些小人,能暴起一回,扫除妖氛,也算难得。二姐当高兴才是。”
我叹道:“不过如此。慈溪县究竟发生何事?”
朱云道:“本来春夏涨潮时,正是亭户们煮海的时候。谁知今年有几百名海盗忽然从余姚登陆,一路杀到慈溪县。”
我奇道:“海盗?”
朱云道:“当时慈溪县的县令正和弘阳郡王在盐场巡查,得知海盗登陆的消息后,立刻回慈溪县守城。谁知还未进城,海盗便杀了过来。可怜城外的百姓来不及逃入城中又不愿意追附反贼的,都被毫不留情的屠灭了。慈溪县的县令亲自带着几个带刀的衙差沿途保护百姓,没于阵中。弘阳郡王和主簿杜娇匹马逃入城中,刚刚来得及关上城门。”
我大惊:“怎么会有海盗?”
朱云道:“说是海盗,其实是些私盐贩子、亭户流民,还有一些日本武人。”
我一怔,深深叹息:“亭户[32]流民……”
朱云道:“都是反贼,姐姐却悲天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