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声问,不复方才的高亢。
火把燃烧着,发出轻微的声音。这轻微的声音,却是这片寂静中唯一的节奏。
脑海中浮现的,是一双锐利深邃的炯炯黑眸。
坚定强壮的臂膀,她原以为一辈子都会被那双臂膀紧紧搂着,怎知如今变成独自在黑夜中徘徊?
他有无双的剑,惊天的勇,却没有一颗能让她安定的心。
无人的深夜,情不自禁地低泣起来。连娉婷都不明白,怎么藏在心底的苦,就忽然翻腾起来,让眼泪在这望不到尽头的黑林入口滴淌下来,渗入脚下的雪,留不住一点痕迹。
她低着头,死死咬牙,在火光下将下坠的泪珠一滴一滴看得清楚。猛然间抬头,叫道:“醉菊!醉菊!你在哪里?”
带着哭腔,凄怆得骇人。
“姑娘!我在这!”
沉默的林子里忽然跳出一个清脆的回音。
娉婷反而被吓住似的僵了,举着火把怔怔看着。
果然,一道人影从影影绰绰的林中钻了出来,提着小篮,飞快地跑过来,喘着气,“想不到这山上还有别的好草药,我沿着树根一棵棵过去,不知不觉就进去了。天一黑,差点找不着回路,幸亏姑娘找来了,呀……”看见火光下红通通的眼睛,醉菊猛然停住脚,隔了一会儿,悄声问,“怎么了?”
“没什么。”
“哭成这样……”醉菊握住娉婷的手,冷冰冰的,没一丝暖意,“都是我不好,害姑娘担心了。”
娉婷苦笑。
她平素常被人夸七窍玲珑心,只有自己最明白自己是何等没出息。醉菊又怎么会知道自己心里现在正想着什么呢?眼睛一眨,又一滴泪珠无声淌了下来。
醉菊心疼地道:“姑娘别哭了,我不是回来了吗?下次再也不敢了。”
娉婷别过脸,轻声道:“这些草药又不是急用,这么冷的天,你也应该爱惜自己。”
两人慢慢往回走。
醉菊道:“我来拿。”
接过娉婷手中的火把,一手提着小篮。她心中不安,不断转头看娉婷红肿的眼睛,试探地问:“姑娘在想什么呢?”
娉婷低头静静走着,好似没有听见她的话,可过了一会儿,又开口答道:“我在想我留给他的信。”
听娉婷主动提起“他”,醉菊更是大奇,又生怕触动她的伤心处,不敢造次逗问,沉默地走着。
不一会儿,又听见娉婷幽幽道:“我那日提笔一挥而就,虽写了许多东西,脑子里面却全是乱的。现在想起来,那也许就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的心声吧。”
醉菊忍不住问:“姑娘到底写了什么?”
娉婷似乎打算坦言相告,嘴唇微动,却只逸出一声叹息,“说了给你听,只让你平添烦恼罢了。”
两人便又默不作声,继续往回走。抬头再看时,窗户透出亮光的小屋就在不远处,却忽然听见一把尖锐凶暴的声音吼道:“老不死的,还敢多嘴!”
清脆的巴掌声在夜空中连响两下。
娉婷和醉菊心中一凛,这些天她们几次三番逃出敌人魔掌,神经已被锻炼得警惕万分,忙将火把往雪地里一插,灭了火光,躲到路边的大石后。
悄悄探头一看,月色下,模糊地看见几个男人的身影气势汹汹阻在小屋门前。
“要不是官爷们和楚北捷顶着,东林人一路杀过来,你们的头早被东林人砍下来了。打仗就要养兵,这时候还敢不纳税,你们不想活了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