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晋道:“我也在疑心这个,去年璃美人在宫前殿惨死,淇妃在场;年初东宫‘凝焦案’,淇妃也在场;这回皇贵妃暴毙,死前又与淇妃见过。若说一回两回是巧合,好歹事不过三。”
沈奚看向吴寂枝:“皇贵妃暴毙后,你们没传淇妃宫里的人来审?”
“没有。”
吴寂枝道,“皇贵妃是正午时分吃了佘医正熬得药汤中毒暴毙,淇妃是早上去看得她,只说了一会儿话就走了。后来查案,佘医正下毒的药碗还在,重华宫的侍婢也是看着皇贵妃吃了药人就不行了的,是以就怀疑不到淇妃头上了。”
他说着,犹疑了一下:“不过,苏大人,沈大人,依下官这么多年查案的经验,这宫中朝中的案子,没有哪一桩是这么明明白白敞开摆出来的,皇贵妃的案子结得这么顺利,反倒叫下官觉得其中有假。”
苏晋与沈奚听得这一“假”字,同时一愣。
沈奚看向苏晋:“你怎么想?”
苏晋的目光直直锁在卷宗上的“淇妃”二字:“我在想,小殿下的奶娘临终前的那一句话……”
去年宫前殿的案子后,朱麟的奶娘在宗人府自尽前,断断续续地留下过一句十分古怪的遗言——
什么都是假的,这一生对不起小殿下,虽死,也不能赎罪。
沈奚思索着道:“得想个办法去审一审这个淇妃。”
“要审也要等七月以后了。”
吴寂枝道,“今年开年不顺,朝里朝外出了这么多事,淇妃到底身怀龙种,七月就要临盆,若能生下小殿下为宫里冲冲喜,是再好不过,宫中的人都信这个,眼下已成了一等一的大事。”
苏晋与沈奚互看一眼,叹了一声。
等七月?七月时都不知道他二人在阴间还是阳间了。
然而这一声还没叹完,两人又俱是一惊,同时看向吴寂枝:“你刚才说什么?”
“说淇妃七月就要临盆。”
“然后呢?”
吴寂枝茫然不解,于是将方才的话重复了一遍,“若能生下小殿下,为宫里冲冲喜是再好不过,宫中的人都信这个,眼下已成了一等一的大事?”
苏晋和沈奚彻底怔住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他二人自始至终都忽略了一个问题——
奶娘的遗言是:什么都是假的,这一生对不起小殿下,虽死,也不能赎罪。
但“小殿下”是一个泛称,指的是年纪较小的皇嗣,而彼时在宫前殿,除了朱麟以外,还另有一个小殿下——淇妃肚子里的小皇子。
难道奶娘所说的假的,其实指的是淇妃肚子里的孩子?
好半晌,苏晋道:“不会吧……”
过了一会儿,沈奚道:“好像是……”
又过了片刻,沈奚忽地自案头提起笔:“时雨,你可记得胡主事将奶娘的遗言转告给我们时,说她彼时伤心,说的断断续续,既然断续,必有重复,倘若——”他一顿,抹开一张白纸,在上头写下一句话,“这句遗言原本是这样的呢?”
什么都是假的。
这一生对不起小殿下。
小殿下,虽死,也不能赎罪。
不是一句,而是三句。
沈奚搁下笔,看着苏晋:“会不会,这两个小殿下根本不是同一个人。”
“第一个是麟儿,是奶娘这一生的的确确对不起的那个人。”
“而第二个。”
沈奚倒提着笔,直直指向“小殿下”三个字,“是指淇妃肚子里的皇子,这才是假的,是万死,都不能赎罪的那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