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过了多久,屋外响起叩门声,候在外头的内侍道:“陛下,都察院的言大人求见。”
言脩一进宫门就带进一股寒气,将大氅递给身后的内侍,等寒意稍褪些许,才上前觐见:“陛下,苏大人大约五日后进宫,柳大人遣微臣来问陛下,想要怎么见。”
他没让人掌灯,隔着一团苍青的雪色看向龙榻,能瞧见朱南羡仰躺着的轮廓,却辨不清他的神情。
“朕……也不必近看。”
过了一会儿,沙哑的声音传来,“只要远远地看她一眼就好。”
言脩愣了愣,拱手一拜:“好,臣会为陛下安排妥当。”
又顿片刻:“陛下,还有一事,待过三日,您的龙驾‘回宫’后,太医院的李院判会每日来明华宫为您‘诊病’。”
这话出,那头良久没了回音。
言脩也不知自己在远处立了多久,直觉得朱南羡已睡过去了,不妨一个声音从龙榻传来。
“滚。”
言脩跪地行了个大礼,应道:“是,臣告退。”
翌日风雪止,随着晋安帝班师回朝的消息传来,这名年轻皇帝身负战伤,不治成疾的噩耗也如一道阴影笼在众臣与万民心中。
朝野刚稳,战事才止,江山方定,守了半生疆土的晋安帝却福缘浅薄。
朱南羡“回京”当日,因不能见风,龙驾罩了三层御帘,可越是如此,越是引了百姓沿街参拜。
龙驾自承天门入,只在众臣面前停了停,便径自去了明华宫。
当日夜,龚国公与一干朝臣在明华宫外请求面圣,被太医院院判拦下,称圣躬违和,又是风雪寒天,要稍养几日才可召见群臣。
彼时群臣虽有异声,觉得晋安帝此举有违常理,但这异声持续不到一日,便被另一个消息压了下去——在外潜逃了三月,犯下安南行商案的罪臣,内阁次辅、刑部尚书苏晋在京师白屏县一带被缉拿归案,要送回刑部,由三司会审。
阿留去书房寻苏晋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自从上回他为覃照林带了话,安然就再未允许他踏入书房一步。
但今日不一样,今日苏先生要离开了。
阿留不知道苏晋日后会去哪里,他为她收好行囊,临送她上马车前,又从袖囊里取出一个荷包塞到她手上。
荷包里藏着一张银票,这是他这些年省下的。
他心中有愧,觉得自己给覃照林带了话,也没能帮到她。
苏晋这三月来清减了些许,接过荷包的瞬间,目色里闪过一丝迷离,随后反应过来,说:“不必,我去宫里,日后用不上。
然后把荷包还给了他。
阿留想不明白,觉得一个人只要还活着,无论去哪里,都是要用银子的不是吗?
可他不能开口。
自他上回带话,安然便不许他再与苏晋多说一个字,他怕这是大人的意思,怕会殃及三哥。
待要把荷包塞回给苏晋,她已经坐回车里,对着赶车的人道:“走吧。”
天暗得很快,风雪声声,等到了承天门,四下已一片晦色了。
候在宫门外的一名御史迎上来,待苏晋下了马车,拱了拱手道:“苏大人,对不住,因您是要犯,是以要带颈枷。这枷子有些沉,您忍一忍,都察院的钱大人已吩咐过,等您一进了刑部,立刻为您拿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