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廷颁了新政后,好像是去年,姚县令突然拿着朝廷的公文来咱们这儿,非说这里的桑田是朝廷的,要咱们日后……把赚来的银钱,分给官府八成。”
苏晋一愣,看向晁清:“有这回事?”
可不等晁清答,她一下又明白过来了。
屯田制下,朝廷分给军民开垦的荒地是属于官府的,收获的粮食与官府五五分成,这其实无可厚非。
但翠微镇的情况特殊,他们耕种的桑田,原本一片无主的荒林,伐了木来种桑养蚕,但说到底,这片无主的田,究竟算谁的?算翠微镇镇民的,还是官府的?
打个不太恰当的比方,这就好比一个人捡到了一只小鸡,辛辛苦苦把它养大,它长大后十分争气,一天下十个蛋,让他发了大财。这时候,朝廷忽然颁布了一道政策,命官府给贫户新民每人分一只鸡,鸡一天下两个蛋,民一个,朝廷一个,既造福民生,又为朝廷增收。
于是当地的官府就拿着这道政策找这个人来了,说你这只鸡既然是捡来的,就是属于朝廷的,应该依照政策,应该把鸡蛋分给朝廷一半,另外,因为你这只鸡是异品,下得蛋太多,所以我们官府要拿八个,你只能留两个。
说白了,这就是钻新政的空子。
苏晋问:“你们自种桑田来,可有短过朝廷的税?”
“没有,从来没有。”
吴叟道。
“交了多少年?超过十五年了吗?”
吴叟掰着手指头数,半晌,一拍脑袋:“记不大清了,这事都是江老爷操心的,要问过他。”
又道,“其实之前姚县令已来找过几回了,每回都气势汹汹,朝廷的事咱们都不太懂,也不知是不是当真违反了新政,苏公子,您不知道,年关刚过那会儿,姚县令就来过一趟,说过阵子,他与府尹大人要跟着钦差大人一齐进京拜见什么国公爷与首辅大人,让咱们紧着在三月前,将新政这三年短官府的银钱的还了,可咱们就算凑,哪凑得出三年的银子呢?”
三月前?可今日已是二月初十了。
难怪这姓姚的县令无论如何都要将江旧同带走,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晁清看着苏晋,有些担忧:“苏榭,你想管此事?”
他没告诉她,其实去年中这事一闹出来,他就给京里写过信,谁知石沉大海。
苏晋知道自己不宜管太多,可这翠微镇上的镇民,到底是受阿翁与她的牵连才下了翠微山,几年苦日子熬过来,好不容易出了头,竟然遇到这样狼心狗肺的官府。
她是做过御史,做过刑部尚书的人,眼中容不下这样的砂子。
一旁的吴叟也劝:“苏公子,咱们是信得过您,才与您说一说,并没有请您帮忙的意思。再说您一个书生,能帮得上什么呢?若惹急了姚县令,牵连了您才是罪过。您是不知,姚县令顶头上那位,当真是京里的大官,听说就连咱们锦州府的府尹进京了,也只有万幸才能见上一面,惹不起的。”
覃照林问:“公子,咋说?”
苏晋看他一脸“是在这儿揍人还是上京里揍人去”的模样,沉吟一番,坐下来:“让我想个辙。”
朱南羡在梳香与云熙的宅院外等了一整日都没瞧见人,一直到日头偏西,才见江玥儿带着几个江家的下人找来。
“南公子,您怎么在这儿?”
江玥儿问,又道,“南公子,出事了。”
朱南羡没答她头一句话,只问:“什么事?”
江玥儿将今早的事端一五一十道来,然后说:“晁先生与那位苏公子说会帮忙想法子,可这姚县令已不是头一回找阿爹麻烦了,玥儿实在有些担心。”
她抬起头,目色盈盈地看着朱南羡:“南公子,您能带玥儿去县衙见阿爹一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