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怎么会要这么恶劣的女子啊?寨主,我问过神了:要是阿朵还在寨里,不出三天,洞神就会把灾难降临到山寨。”几个老人也连连磕头:“寨主,为了整个山寨,您就把阿朵交给洞神吧。”
拉泰先让阿朵回房,然后一一扶起对方,问巫婆道:“难道只有把阿朵送进洞里才能免灾?就没有别的办法了?你不是说洞神现在不要阿朵了吗,怎么还要她去死呢?”
巫婆被反问得一怔,想了想,半闭着眼道:“洞神现在是不要阿朵了,那是洞神在生气,阿朵可以不去山洞,但也不能再在山寨里呆下去。”拉泰道:“你是说要阿朵离开山寨?”巫婆道:“是,必须把阿朵赶出山寨。”
拉泰想道:“离开就离开吧,总比丢进山洞要强,阿朵认得昭明家,想必也不会出事。”因答道:“好,你们回去,通知山寨,明天吃了早饭就召开大会,把阿朵赶出山寨。”几个老人连连作揖,巫婆则阴笑不已。
拉泰心情沉重地来到阿朵房里,阿朵让父亲坐了,问道:“阿爹,她们走了?”拉泰点点头,沉默了一会道:“阿朵,明天就去桃花村找你明哥去吧。”阿朵羞怯地低下头道:“阿爹,你也去吗?”拉泰道:“我不去,就你一人去。”阿朵惊道:“阿爹,我、我一人去?我怎么跟他说?”拉泰道:“你不用说,他心里明白。”心里道,“就算昭明不娶阿朵,但只要有他在阿朵身边,阿朵就绝不会出事。”
阿朵还是求道:“阿爹,你去好不好?要是娘在,她肯定会跟我一起去的。“拉泰冷冷道:“你娘?阿朵,爹实话告诉你,要是你娘在,她宁愿把你丢进山洞,也不会答应你去……哎,阿朵,你怎么就不明白,昭明是我的兄弟,你是我的女儿,我怎么能向他开这个口?”
阿朵低了头不再言语,拉泰又将明天开会赶她出寨的事说了,道:“阿朵,不要怪爹狠心,爹这么做也是没办法,我也不能陪你去桃花村,我没脸见他们啊!今后怎么样,只有全靠你自己了。”
阿朵已是泪流满面,叫声“阿爹”,一下扑到拉泰怀里,拉泰轻轻拍着爱女肩膀:“我总算明白了,以前那些落洞女子死得是多么冤枉,阿朵,莫哭,你该高兴才是,你比以前那些落洞女子的命强多了啊……今后,你要是想爹了,可以回山寨看看,不管怎么样我还是一寨之主,当着我,他们还不敢把你怎么样的。”
这是湘西最后的一个落洞女子,也是最奇特的落洞女子,她的命运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当空旷的场坪上只剩拉泰一人时,这个钢铁一般的硬汉痛哭起来:“阿诺啊,你地下有灵,一定要保佑我们的女儿,让阿朵找到她心中的神啊………”
巫婆在山洞口设了一道神符,将洞口封起来,声称等她接到神的旨意后才能揭开神符,若有人敢冲破神符过洞下山,必将受到神的处罚而死,拉泰苦笑道:“我若有心下山,还怕死么?”阿勇要下山找阿朵,被其母苦苦拉住,以死相协,也只得罢了。
(附:沈从文先生在他的书中写道:湘西女性在三种阶段的年龄中,产生蛊婆、女巫和落洞女子——穷而年老的,易成为蛊婆,三十岁左右的,易成为巫,十六岁到二十二三岁,美丽爱好性情内向而婚姻不遂的,易落洞致死——三种女性的歇斯底里,就形成了湘西的神秘之一部分。这神秘背后隐藏了动人的悲剧,同时也隐藏了动人的诗。)
第三十二章
曾昭明回家后,动用了各种力量找静静,但一年过去了竟没半点消息,一个朋友提醒他:“日本佬打进来后到处抓人,静静会不会被日本佬抓去了?”曾昭明一想,虽觉不大可能,但他救女心切,哪怕有半点希望也不会放弃,当下与妻子说明,即只身往敌占区的北方行去。
他一路打听,不觉已到湖北境内,这晚错过宿头,走得疲惫不堪,忽听不远处有车声,暗道:“静静也许是被人救走了,也许抱走了?也许是卖了?若是那样,这车船是放过不得的,先去看看,也搭个顺路车。”
赶到公路旁,却见是一辆大卡车,车箱用帆布围得严严实实,不知为什么停在那里没动,看样子是坏了,曾昭明走过去一看,果然有两个人在检修,看其方向也是朝北去的,心里一喜,便问道:“师傅,能搭个车吗?”一边问,一边游动,暗暗察看车内情况。
那两人不答,曾昭明又问了一遍,对方象没听见,还是不答,曾昭明不觉起疑,车箱里跳下一黑衣人,挥手道:“不搭不搭,快走开。”曾昭明耳灵,听得车箱里似有女孩哭声,心头大震,不动声色抱拳道:“师傅,出门在外,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帮个忙,让我搭一程,我出车钱。”
黑衣人道:“你这人怎么这么烦?说不搭就不搭,走吧走吧。”说话时右手不由自主地挠抓*,嘴里直吸气。曾昭明看得分明,笑道:“师傅,我是个医生,我看出你有病,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黑衣人一愣:“你是医生?”曾昭明点点头,黑衣人问:“你能治得了我的病?知道我得的是什么病吗?”曾昭明走上前悄悄说了出来,黑衣人惊愕道:“好家伙,看来你还真有两把刷子。”又道,“娘的逼,打针消了炎好了的,没想到又发了,消炎的药又少,医院都没法治好,你能治好吗?”
曾昭明笑着取出一根银针,迅速在黑衣人身上扎了几处,黑衣人还没反应过来,曾昭明已收针后退,笑问道:“师傅,现在觉得怎么样?”黑衣人走了几步,喜道:“啊,不痒啦,真他娘的神啦!”曾昭明道:“这只是治标,要彻底治好这病,还要熬药汤,内服外洗,麻烦是有些的,但只要你在治疗时不同房,我保证七天就能给你根治掉!”
这时,车已修好了,两个修车的看到这一幕,也是又惊又喜,齐齐竖起了大拇指,曾昭明笑道:“师傅,我确实有急事,很想搭车,您看……”黑衣人哈哈笑道:“好说好说,先生请。”曾昭明谢了一声,跟着那人爬进车箱,还没站稳,四把手枪就同时指向了他,再仔细一看,果然有七个女子被押在一起,其中一人还抱着一个小女孩,泪痕未干,想必刚才听到的哭声就是她发出来的,可能立即被威逼住了。
黑衣人笑道:“先生不要怕,只要乖乖跟我们走,我们不会伤害你的。”接着与其中一个穿白衣的人耳语了几句,白衣人稀里哗啦说了一通,就有一个人牵着一根绳子过来,那绳子将那七个女子系在一起,看来也要把曾昭明捆在一起了。
曾昭明听出是日本话,暗叫糟糕,这时车已启动,他发现最里面还有一挺机枪,暗忖反抗是没有用的,逃跑肯定马上就会死于枪下,他并不怕死,只是心里还有许多未了事情,更要紧的就是,祖上的传家之宝一直由他秘密藏着,连妻子也没告诉,他不把此事办妥,是绝不敢死的!当下不动声色,让对方将自己反手捆住,又与那七个女子系在一起。
曾昭明同七个女子一齐被赶下卡车时,已是第二天的中午。
曾昭明眼光扫过,只见高山危壁,老树野藤,稼草飘香,竟有几份蛮洞寨的神韵,只不过中间地坪更为开阔,周围警戒森严,铁丝网内,有三所营房和一座炮楼,不远处,一群女人在地里干活,此时正望着他们,个个摇头叹气,几个日本兵看见了,立时大骂,那群女人慌忙低下头,专心干起活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