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着呢。”他披上青色长衫,看上去有些漫不经心地道,“你不要总觉得我脑子不好。”
“那你跟我说一遍?”她又戳戳他腰间。
他不紧不慢地往边上让了让,道:“皓月,我发现你现在越来越唠叨了,这是要当娘的迹象吗?”
“胡说,还有好几个月呢!我不叮嘱你几遍,你不会忘记吗?”她气哼哼地。
池青玉只笑了笑,从桌边拿着竹杖便出了门。她的肚子已经大了不少,不能像以前一样追着闹他吵他,只好乖乖地坐在家里等。
原以为他会在午饭前回转,但等了好久也不见他的身影。蓝皓月不免有点担心起来,独自来到山谷口等待。站得腿脚有些发麻了,才听到远处传来那熟悉的竹杖点地之声。
“青玉!”她大声喊着。
池青玉原本好好地走着,忽然听到她的叫声,还以为出了什么事,惊了一下,急急忙忙往前赶,险些撞到山岩。她不顾劳累疾步过去,拉住他的手,道:“你怎么才回来?”
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倒是急切道:“你又怎么到了这里?”
“谁让你回来晚了……”她揉揉后腰,挽着他慢慢朝家里走。池青玉叹道:“我听到你叫我,还以为有什么急事……”
进了家门,他便解下肩后包裹,摊在桌上,将东西一样一样排开。“这是你要的花布,白布,青色绒布……还有这些丝线和珠子,红的,绿的,黑的……”他仔细地摸着那些布料丝线,一一给她看,木桌上堆出了五色斑斓的小山。
“我没有叫你买那么多啊,怎么还买了珠子?”蓝皓月坐在一边,摆弄着一团团的丝线。“还说自己记得,明明就是忘记了,然后只好全买了回来,浪费!”
池青玉却毫不在意地收起布包,道:“我怎不记得,那些彩线珠子是我特意买来的。”
“买来作甚?”
他略微得意地笑了笑,从怀里取出一对小小的虎头鞋子。那虎头双目炯炯,英武神气,嘴巴两边还翘着几缕胡须,俨然百兽之王,不可一世。鞋面上大红大绿,间有各色珠子点缀,绣工精美,别有生趣。
蓝皓月惊喜地拿过去翻来覆去看,“哪里来的?”
“自然是买的,我还会做不成?”池青玉好似抓住了她的把柄,反击道,“刚才还说我走路磨蹭,我只不过是多去了几家店而已。”
蓝皓月捧着这虎头鞋爱不释手,哼了一声:“那跟你买丝线珠子又有什么关系?”
他摸着珠子,道:“给你买个样儿回来,你不是常爱做些小玩意儿吗?我听人说,孩子都爱穿这种鞋子,看上去也好看。”
蓝皓月不禁道:“对啊,我小时候也有,后来我还看到过。”她说着,本想问问他是否也穿过,但想了想,还是忍住了。
“青玉。”她有些心疼他,握住了他的手,“我会学着做的,做好几双,给我们的孩子穿。”
那年除夕,蓝皓月在灯下剪着鞋样,桌上已经摆着好几双各色虎头鞋,池青玉便在一边静静坐着。山外鞭炮声萦绕在夜空,他曾想也为她买来鞭炮烟花,她却说,不要惊扰了即将出世的宝宝。
于是两个人便在这安静小屋里度过了属于他们,也属于那很快就要见面的宝宝的除夕夜。
坐得腰酸了,她便扶着桌子起身来到门前。北风卷过,松涛绵绵,蓝皓月将门稍稍打开一些,望着漫天星光。池青玉来到她身后,道:“不怕冷吗?”
“还好。”她微微笑着,回过头去摸摸他的脸颊,“青玉,你很快就要当爹爹了。”
池青玉心里暖暖,他低头,从背后轻轻拥住她。山外自有别人的热闹与繁华,但此地,此时,只有他们。静谧夜空深蓝如幕,寒星璀璨,宛若浩渺大海间点亮了无数盏遥远的灯。
新春还未过完,蓝皓月便生了孩子。
幸亏老夫人留下的仆妇知道日子快要到了,提前便住在了山里。那日天还未亮,蓝皓月刚想侧过脸亲亲他,只觉身下一热,起身一瞧,就惊叫了起来。于是两个身强力壮的中年妇人赶紧点火烧水,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物件,忙而不乱地里外奔跑。
当然,还不忘将惊呆在一边的池青玉赶出了卧房。
蓝皓月虽说也在江湖闯荡过多时,刀尖上打过滚儿,但这种紧张与痛苦还是头一遭遇到。其实肚子还未痛得厉害,但她见池青玉不在身边,更觉无助与慌张,便大声叫嚷。
可怜那被赶在外面的男人刚才急忙起床时连衣衫都没穿好,此时听到了蓝皓月的惨叫,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推开门就往里走。
“姑爷哎,您怎么不听话,不能进来!”一名妇人抬头看见了,急忙将他往外推。
池青玉急道:“为什么不能,我又看不到你们在做什么,站在边上听听也不行?”
“不行哟,血光之地,男人不要进来!”妇人可不管他的心情,将他又赶了出去,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池青玉拍门,里面正忙得不可开交,哪里还有人管他。他自觉无奈,也不敢给她们添乱,只好躲在屋门口。前几日还母性满满的蓝皓月此时俨然进了油锅,又急又痛又躁。外面的池青玉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衣衫不整地倚着门,耳听得屋内一会儿哭一会儿喊,一会儿还在叫他骂他。他却没得办法,只好默默受着同样的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