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里写的是越战回忆录,刚出版没多久。李见坤这两天随手翻了翻就发现里头有不少熟悉的事件和人物,只不过时隔太久,乍看之下他几乎无法辨认出来。
李见坤发现自己渐渐也到了快忘事的年纪,他这人做什么都没坚持到最后,自然不像季chun来、何遇安他们那样,越老越jg神,越老钻研得越深。像他这样的人,看起来过得怡然自得,实际上什么都没抓住。
李见坤漫无目的地翻阅着那一桩桩越战往事的记录,记忆中那些早已面目模糊的人似乎一下子来到眼前。
当翻到书上说军医跟连长平时孟不离焦焦不离孟,感qg好得跟一个人似的,李见坤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徐观鹤说huáng震军最在意的人是他,他却没有那样的感觉,他只觉得那些岁月简直荒谬又荒唐。
那时候已经烧尽了他所有可能热烈起来的感qg,再次将心剖开,那里早就只剩下灰烬。
在意不在意,又有什么关系?
李见坤没有丝毫睡意,静静地坐到下半夜。好了大半夜的天色不知怎地就糟糕起来,先是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接着雨势渐大,竟有点狂风bào雨即将降临的迹象。
李见坤这两年开始养花,察觉天气变化后就霍然站起来往外跑。他冒雨将自己宝贝得很的兰花统统搬到避雨的地方,等忙完以后身上早已湿透了,半薄不厚的外套湿漉漉地滴着水。
李见坤抬手擦了擦滑入眼睛的水滴,也不避雨,就那么倚着花房的门瞧着自己养了很久的花花糙糙。
等到冻人的寒意入心入骨,李见坤才转身走回主屋。他弄好热水洗了个澡,还是不太想睡,又拿过那本越战回忆录坐在chuáng上翻看起来。
看着别人笔下说出来的关于自己的故事,总有些恍如梦中的错觉。李见坤来来回回地把那一小节翻了好几遍,最后又开始重头看起‐‐又一次看着纸上的两个人一次次拥抱在一起、一次次并肩依靠着对方、一次次拳头相碰祝愿对方顺利归来、一次次争执又和好、一次次哭了又笑笑了又哭……
这样一遍又一遍地重温,李见坤的记忆才逐渐变得鲜活起来,它们像是重新有了生命似的,轻悄又沉重地呼吸在他心脏和大脑里的每一个角落。
也不知过了多久,李见坤终于慢慢闭上了已经太过gān涩的眼睛。
他的表qg沉静又平和,仿佛睡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香沉。
第二天李见坤没有到省厅上班,马上有人打了李见坤家里的电话,结果却没有人听。
李见坤孤家寡人的,又已经迈入五十大关,突然没打声招呼就缺勤,作为省卫生厅一把手、也作为李见坤老友的鲁邦彦心里记挂得很。
鲁邦彦见当天的事务并不多,索xg就将省厅的事jiāo给副手之后就去李见坤家里找人。
敲了半天门不见应,鲁邦彦从李见坤门口的花盆底下摸出了李见坤藏在那儿的备用钥匙,直接打开门走进去。
等看到躺在chuáng上的李见坤时,鲁邦彦走上前问道:&ldo;老李,你怎么了?还没睡醒?&rdo;
李见坤一动不动地躺在那儿。
鲁邦彦心脏一缩,走上前查看李见坤的qg况。
在摸上李见坤的脉搏之后,鲁邦彦如遭雷击。
李见坤去了。
就这么毫无征兆地去了‐‐真的一点预兆都没有!昨天李见坤甚至还在省厅里跟人吵了起来,一句句讽刺地对方抬不起头来。这家伙嘴巴毒,人缘非常差,要不是鲁邦彦跟他是老jiāoqg了,也不会惦记着这么个嘴上不饶人、损人损上瘾的家伙。
鲁邦彦都快六十了,又是搞医学的,对生死理应看得很淡,可见到昨天还活生生的老友这会儿冷冰冰、安安静静地死在自己面前,还是有点痛苦。
鲁邦彦跟李见坤认识那么多年,对于李见坤的遭遇也了解了七八分。这个人活得太累了,父母早逝,一个人将妹妹拉扯大,结果好不容易找到个可以将妹妹托付过去的人,又碰上那样的家庭,搞得放在心坎上宝贝着的妹妹早早病逝;随军当医生时李见坤跟huáng震军生死的jiāoqg都结下了,偏偏在一切转好的时候两个人又狠狠地闹翻了,那时候李见坤真的被bi得走投无路,只能直接远走他乡。
也许就是因为活得这么受罪,他才会一声不吭就撒手去了。
鲁邦彦静静在chuáng前站了好一会儿,分别打电话给关靖泽,希望他跟郑驰乐能过来一趟。
李见坤是关靖泽的舅舅,由关靖泽来处理后事最为合适。而郑驰乐则是李见坤这么多年来第一次经常挂在嘴边的后辈,鲁邦彦觉得应该把他叫过来。
关靖泽听到鲁邦彦说出的噩耗是震惊和悲痛的qg绪不亚于鲁邦彦。
他马上就联系郑驰乐。
郑驰乐原本正跟贾立和许执廉商量接下来的工作,听到这个消息后整个人都懵了。
这实在太突然了,根本就没有任何预兆!
郑驰乐心乱如麻,立刻将手上的工作转jiāo给贾立,马不停蹄地赶往省会。
等他抵达李见坤家时关靖泽已经到了。
李见坤生前朋友不多,来的人本来就没几个,自然也没有人有心qg客气地寒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