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云看着茶水,沉默片刻后,突然问道:“你恨么?”
祁岩抬头,不明所以:“嗯?”
“你有什么特别恨的人吗?”方云换了种问法,“恨不得生啖其肉那种。”
方云更多的是想观测一下自己的前途究竟如何,祁岩却误认为他说的是坑害他的浩渊宗和落井下石的云尘派。
当然恨,恨的想直接报复回去。
但思及方哥哥生前是浩渊宗的修士,大约对这两个宗门还有些感情,祁岩便云淡风轻的答话:“不恨。”
“哦?”方云慢抬眉,“他们毕竟那么对你。”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祁岩道,“况且所有的馈赠,都必须提前收取报酬。若是没有他们,我又如何能预览到那么多古籍呢?恐怕当年看我最不顺眼的苏师叔,可是求而不得的吧。”
祁岩从竹筒中取出筷子,在桌面对了对,神态看起来轻松自然极了:“况且如今也算躲过去了,我也自由了不少。哥哥看,我现在就能与哥哥随意在此处相聚,而不必避着任何人了。自由自在,岂不美哉?”
啧,这圣父的作态,这高尚的情操,这不染凡尘的说辞,方云可能相信吗?
当然是信了他才有鬼。
“灾祸最能叫人看清身边人的真实样貌。他们叫我看清了旁的人究竟是什么样子,也叫我看清了方哥哥待我有多好,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祁岩大约也是觉得这么说可信度似乎有点低,就又补充道,“每每想起方哥哥一直以来对我的恩惠,对我的好,我就觉着没什么可怨的了。”
“方哥哥大约就是上天赐予我的最好的馈赠,比我这些年所看过的古籍孤本都要珍贵。”
他这话说的暧昧不清,眼神却又无比纯洁。
方云品了品,暗自思忖:也许原本的祁岩之所以会变成疯狗,并不是因为他被独自一人丢到了一个毫无生机的小秘境中太久,憋成了神经病。
而是因为他发现在那种极端孤寂的环境中,居然也比在现世中强。
最起码秘境中没人会翻脸背叛他。
他数十年间享受着能把人逼疯的无限孤独,但这份孤独从来不源于物质坏境。
一部分是他自己感受到的万千恶意,一部分是湛珺眼睁睁看着全族被灭的仇恨。
而那一日,方云自己在他最绝望的时候舍身施救,随着他一起跃入弱水中,在漆黑的环境中安慰他,甚至在最后还在试图抓住他的手将他扯出来。
这便是在告诉祁岩:世间之人并非全不可信,总有容得下你对你好的人。
今日有方哥哥,明日就还会有其他人。
正如小儿持金条过闹市,被人夺走,所有人都冷眼旁观与有人挺身而出之间的区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