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陆岱川却浑然不放在心上,“这原本就是我陆家剑法,她教我也是还给我,跟她说什么?况且,”他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翟挽,“你以为她不知道吗?老太太耳朵灵着呢。她没做声,就是答应了,我才不去多嘴再问触她霉头。”说完,就开开心心地拿着剑走到不远处周咸阳的身边,跟他一起找个空地让他指点自己的剑法了。
两人在一起对了几招,周咸阳身上的内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见舞剑越发灵活,他也面露高兴,“总算是好彻底了。”陆岱川也跟着一起高兴,正要说话,周咸阳却话锋一转,夸起他的剑法来,“你这陆家剑法可是越来越有效果了,将来陆家声威在你身上重现,指日可待啊。”
他一向严厉,突然这么夸人,陆岱川反而还有些不习惯。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周咸阳手中舞了一个剑花,说道,“这一招,跟青门宗的那招‘流燕华飞’倒有几分相似。”他使了一下,没有对,陆岱川便忍不住自顾自地给他演练起来,“是这样的。”
……
半盏茶的时间里,周咸阳不懂的由陆岱川一一讲来,虽然有师徒易位之嫌,倒也其乐融融。
两人练了番剑,出了一声汗,陆岱川打算过去找吃的,一回头冷不防地就看到翟挽站在树梢上,悄无声息,面带玩味地看着他们两个。
他吓得几乎倒退了两步,看着翟挽说道,“前辈你不声不响地在这里做什么?”
翟挽目光在周咸阳身上一转,才转到陆岱川身上。她唇边凝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说道,“见你们练剑练得热闹,我跟着过来看看。”她一身白衣,站在树间,好像一只白鸽一样,谁也看不出来,这样的女子,竟然是心狠手辣,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
她负手,一步一步从虚无的空气中走下来,衣带翩跹,犹如惊鸿照影,一举一动都美不胜收。轻功,在空中飘来荡去很容易,但像翟挽这样一步一步像是踩在石头上踩下来,没有深厚的内力是办不到的。明明知道她是个活了快七十岁的老妖精,但看到她带着一张少女般的面孔,在他们面前使出如此深厚的内力,周咸阳都还是忍不住心惊。
翟挽走到他们面前,看着陆岱川,“我今天,教你一套新的剑法。”她说完,又看向周咸阳,他立刻会意,低头说道,“我去找吃的。”说完便离开了。
陆岱川听见翟挽这么说,脸上露出几分兴奋来,“前辈要教我什么?”
她一言不发,“唰”地一声从陆岱川手上抽出他的长剑,在林间自顾自地舞了起来。
剑光清湛,她白衣似雪,黑发如鸦,两种极简单的颜色在她身上硬是碰撞除了极绚烂的色彩。每一次看她舞剑,陆岱川都觉得好像是世间最美的诗歌出现在了他面前,偏偏她一举一动就是世间国手都不能描绘一二。
突然,面前的光影一收,刚才还绚烂到极致的她突然静如一支临水的莲花,端静地站在他面前。
陆岱川还有些没有反应过来,她出手灿烂,收手寂灭。一起一落之间,仿佛用剑法带他看过了无数繁华。他将剑从翟挽手中接了过来,开始一板一眼地按照她刚才演示的,学了起来。
夕阳西下,少年临水而立,身姿矫健,充满了年少的力量。好多年前,醉红山庄的那个人,也是这样,在他院子里的花树下,舞弄长剑,抖落一身花香。
他携风而来,衣襟上还残留着鲜花的味道,混合着身上的树木香气,整个人像朝气蓬勃充满生机的山林一样,只是闻着他的气息,就能感到一片蓊郁。
阿挽内伤发作,晕倒在河边,等到醒来时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了。她身上还有伤,却也知道半分耽搁不得,陆景吾带着巫净的尸体回到醉红山庄,肯定是要把杀害巫净的罪责揽在他自己身上。她也知道,他是陆渊唯一的儿子,又大有希望成为将来武林的执牛耳者,陆渊一定舍不得杀他,但受苦却是免不了的。
阿挽知道是这个道理,却也还是要担心。等身上的伤稍微好点儿之后便朝着山下走去。醉红山庄虽然守卫森严,但她武功高,只要小心些,也就没事。
一路到了陆景吾住的地方,里面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阿挽等了许久,好不容易等来他一个师弟,连忙拍了拍他的肩膀,见他看到自己满脸惊愕,阿挽连忙竖起中指,跟他比了个噤声的手势,那个弟子连忙低声问道,“阿挽姑娘,你怎么回来了?”
他的名字叫蒋齐,也是陆渊的弟子,虽然武功不怎么样,但跟陆景吾感情一向要好,连带着跟阿挽也相熟,是这山庄中为数不多对她好的人。
听到他这样问,阿挽连忙低声问道,“他怎么样了?”
蒋齐脸色一黯,说道,“师兄带了小师妹的尸体回来,说是他俩争执,他失手将小师妹推到石头上,给……”他看了一眼阿挽,知道这件事情跟她脱不了干系,“师父大怒,要拿他偿命,还说对不起当年早逝的师叔,连他唯一的女儿都保全不了,我们怎么求情都没有,还是师母,说只有师兄这一个孩子,要杀师兄就让师父先杀了她,这才保下一命。不过,师父还是怒极了,用头骨鞭打了师兄整整一百鞭,又把他扔到地牢中,说他的命交给老天,要是活着误杀师妹这件事情一笔勾销,若是活不了,那也是老天让他活不了,活该他给小师妹偿命。还将师母禁足了,更不许我们师兄弟去看他,说……谁去看他,我们就一起挨罚。师父一向言出必诺,其他师兄弟都不敢,还是我不放心他,想趁着晚上过来给他拿药……”
他看了一眼阿挽,少年的大眼睛在夜色中闪着珍珠一样的光彩,“阿挽姑娘,小师妹的死,跟你有关是不是?”他垂下眼睫,“要不然师兄回来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强硬地说就是他杀的,连师父要杀他偿命都不松口。”
能然陆景吾这么维护的,也就只有阿挽一个了。
阿挽点点头,“失手杀死巫净的人是我不是他。”她的话验证了蒋齐的猜测,听到是她杀了巫净,蒋齐脸上一怒,“你怎么可以这样!师妹纵然骄纵,但跟你到底不曾有过大的过节,你居然能够狠下心来杀她?”
“不是你想的那样。”阿挽急急解释道,因为着急,声音听起来弱弱的,“是她看我被陆夫人赶出山庄,又受了重伤,想杀我,结果被我失手杀死。”
蒋齐听了,一阵默然。巫净虽然蛮横,但跟他们几个师兄弟都是一起长大的,她乍然去世,他们也很伤心。不过他也知道阿挽说的不是假话,巫净那么恨她,倒像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沉默半晌,他开口说道,“那你回来干什么?我师妹死在你手上,我师兄要给你定罪也是半死不活,你把他们害成这样子,你还回来干什么?”
阿挽知道蒋齐因为陆景吾被罚和巫净的死对她有意见,说到底他对阿挽好,也不过是看在陆景吾的份上,如今陆景吾命都可能没有了,这一切自然也就要算在她的头上了。
阿挽拉住他,“带我去看他。”蒋齐正要拒绝,她却不容分说地打断他,“我知道你办得到,要不然你就算拿了药也不可能进得去地牢。”见蒋齐默然,阿挽便知道他答应了,胸口传来阵阵钝疼,她又嘱咐道,“若是有治内伤的药,给我也拿些。”她说话的时候,胸口又疼得厉害,借着月光,蒋齐看到阿挽满脸大汗,毫无血色,整个人像是从地狱里爬上来的一样。他犹豫地问道,“你,你怎么了?”
阿挽摇了摇头,原本就有内伤,刚才发动内力,又因为听到陆景吾受伤的消息心绪不宁,内伤发作比之前还要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