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许无忌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既然刘真已经发现自己的行动,很有可能已经派人回营中去领救兵了,既然罗仁琼的主力还没有赶到,首要的问题就是即将到来的援兵,那么继续浪费宝贵的体力挖掘壁垒就毫无意义了。想到这里,许无忌命令手下立刻停止挖掘壕沟,收拾兵器隐藏起来,准备伏击即将到来的敌军援兵。
果然正如许无忌所料,不过半盏茶功夫,便有一都(大约五十人)武勇都军士赶了过来,却发现壁垒上一个巨大的缺口,却没有一个活人,正讶异间,许无忌指挥手下打在援兵的侧翼上,短促而激烈的战斗展开了,许无忌预料到了援兵的赶来的方向,他将敌兵压缩到了背后就是壁垒的狭小空间内,这样一来,敌兵挤成了一团,根本没有空间使用自己的兵器,雨点般的石块和箭矢落在他们的头上,受伤倒下的兵士们被同伴践踏着,发出一阵阵惨叫声,绝大部分人根本没有机会使用自己的武器,因为他们的四周要么是高耸的墙壁,要么是同伴的身体,他们只能惶恐的睁大自己的眼睛,竭力躲避投掷过来的矢石,激烈的战斗很快就变成了一边倒的屠杀,许无忌在战线后不断的大声呼喊着,一会儿激励着手下,一会儿责骂着他们在这样有利的形势下还不能迅速取得胜利。终于在战斗打响了半刻钟以后,最后一名援兵士卒倒在了地上,胜利一方的士卒们也付出了相应分量的鲜血,士卒们疲惫的倒在地上,大口的喘息着,有的人检查着敌兵的尸首,将还没断气的敌人杀死,搜取他们身上的财物,军官们则在一旁清点着手下士卒斩首的数量,作为发放恩赏的标准。等到罗仁琼赶到时,天边已经泛起了一片鱼肚白色,已经是次日清晨了。
徐绾斜倚在榻上,不时的翻动着,从他脸上扭曲的肌肉来看,这个背叛者睡得并不踏实。自从两军对峙以来,吕方并没有像他想象的一样,利用兵力和民望上的优势,一面发起猛攻,一面在徐绾的后方,甚至越州城中兴风作浪。一切都是那么平静,可这种平静不但没有让他觉得安心,反而让他觉得更加惶恐。他太知道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可怕了,
突然,帐中一声巨响,接着便传来一阵惨呼声,帐门口护卫的牙兵赶紧冲进帐内,只见徐绾已经床上跌落了下来,正挥舞着双手,好似在抗拒什么无形的东西靠近他一般,口中大声喊着:“不要这么看着我,你已经是死人了,快来人,快来人!”显然他刚刚从噩梦惊醒。
牙兵赶紧将其扶起,过了好一会儿功夫,徐绾才确定方才的恐怖经历不过是一个噩梦罢了。他坐在榻上,竭力的平息混乱的呼吸,回忆着梦中的经历。就在刚才他梦见了钱缪,越王用手托着自己的头颅,并没有怒吼着向他这个背叛者索命,在托盘上首级脸上满是嘲讽的微笑,仿佛在期待着什么似的,梦中的自己无论是怒吼还是挥刀劈砍,都没有任何效果,钱缪的脸上还是那种可恶的笑容。
回忆到这里,徐绾只觉得浑身都是黏黏的,满是刚才出来的冷汗,很不舒服,他正要下令手下取些热水来擦洗一下,却听到帐外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值夜校尉已经冲进帐来,敛衽行礼道:“将军,不好了,镇海军出动了。”
为王前驱 第382章 整暇
第382章 整暇
徐绾听了一惊,这些天来对面的镇海军只是深挖沟,高垒墙,一副要在这石城山活活拖死自己的模样,却没想到这下却无声无息的打了过来。不过他也是老行伍了,强自收束心情,沉声道:“敌兵共有多少,从哪个方向来?”
那值夜的校尉颇为精明强干,赶紧一一道来,原来刘真发现有人收买了营中兵士偷掘壁垒,便派一名手下回营通风报信。值夜校尉得知后,立刻一面派出一都兵士前往缺口处,一面赶往徐绾处通报。
徐绾一边听着那校尉的禀告,一面在旁边亲兵的帮助下,穿戴好盔甲,便急匆匆的往帐外望楼冲去,他知道吕方的厉害,可这些天来对手一直潜伏不动,一旦发作起来,定然是雷霆万钧之势,自己手中实力已经尽数集中于此时,只要一败,便是不可收拾的境地,虽说赵引弓那厮派来的使者说只要自己能够拖住吕方在这里两三个月,战局必有转机,可徐绾怎么看也觉得是诓骗自己独挡强敌的冤大头,只是事已至此,也只能硬着头皮强撑下去了。
待到徐绾爬上望楼,天边已经现出了一片鱼肚白,借着朦胧的晨光,只见对面镇海军壁垒的几个大门都已经洞开,黑压压的士卒们从营门中鱼贯而出,迅速的组成了一个个方阵,最前面的六七个方阵已经成型了,在方阵的间隙,有许多黑黢黢的车辆,应该是用来攻击营垒的器械,看情形吕方昨夜三更时分就应该下令造饭,让士卒们吃了个饱,憋足了心思要在拂晓时分,狠狠的给自己当头一棒,至于挖掘开侧面的壁垒,应该是为了抢占那边的高地,好居高临下攻取自己的营垒。
“将军,在下请领千人出战,给那帮土团兵点颜色看看。”一旁的校尉大声请战道,声音里满是骄横之气,这些武勇都的军官向来瞧不起由两浙本地人组成的土团兵,虽然现在的镇海都的骨干是吕方先前统领的莫邪都士卒,装备和战术都非昔日吴下阿蒙,可是在这些军官眼里,镇海军还不过是昔日那些“脆弱不堪战”的南人罢了。
徐绾冷哼了一声,没有答复那校尉的请战,自顾转头去观察壁垒破损处的情形,只见那边已经有大约七八百人越过了壁垒,正聚成几团,可能是在等待后继的援兵。
“来人,下令营中造饭,让儿郎们一半戒备,一半进食,那些镇海兵排队倒是排的快,可真刀真枪的未必顶的上。待把他们晾饿了,再来收拾他们。”徐绾观察完形势,便在自顾下楼沉声下令道,此时他的几个心腹已经都赶到了,听到他这般吩咐,不由得齐声称赞起来,他们也都是老行伍了,镇海军布阵的速度如斯之快,各部各司其职,居前者不燥进,居后者不盲动,明明是一等一的精兵,可吕方却还是先高沟深垒,相持十余日,明显是先计后战,耗去对手的锐气。反观武勇都所倚仗的不过是一股子虚骄之气罢了,刚刚起事时那股子同仇敌忾,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劲头反而没了,若是开战之后一旦势头不对,只怕便是土崩瓦解的下场。而徐绾这般做法,却是先让军士进食,同时耗掉对方的锐气,待到手下吃饱了再攻打肚子饿了的敌军,这两厢一进一出可就差得不可以道里去了,的确不愧是老行伍的手段,于是纷纷大声称赞起来。
徐绾那几个心腹都是些终日里舞刀弄枪的粗鲁汉子,拍马屁也翻不出什么花样来,都是些什么“好手段!好本事!”之类的话,听得徐绾也是索然无味,他正要令诸将退下整顿军士,却听到人群中有人赞道:“以镇静持重,务整暇之道,好,好!”
徐绾闻言微微皱眉,沉声喝道:“何人在此多言。”
那几名将佐不由得面面相觑,徐绾也知道他们肚子里有几两墨水,方才那话他听得颇有文气,自然不是他们说的出来的,他正要下令侍卫军士搜查方才说话那人,望楼旁的一个草堆忽然一阵晃动,从中间钻出一个人来,拱手长揖道:“在下方才妄言,还请将军恕罪。”
侍卫军士见草堆里突然冒出一个人来,不由得大惊失色,纷纷拔出刀剑围了过去,便要将其拿下。此时徐绾已经看清了来人模样,只见其头戴方巾,身穿圆领长衫,应该是个读书人,只是这长衫已经脏的看不出本来颜色,胸腹之间鼓鼓囊囊的也不知道藏了什么东西,腰襟间还有几处撕破的地方,只怕路边乞丐的衣衫也不会比他这件差到哪里去了,加上他刚从草堆中钻出来,全身从头到脚,沾满了稻草,整个人看起来又是滑稽又是狼狈。
“且慢!”徐绾低喝了一声,侍卫军士们停住了脚步。只见徐绾的脸上露出了戏谑的笑容:“你方才说的什么整暇之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那人倒也不怯场,上前一步笑道:“这是《左传》中的话,乃是晋国大夫栾针评价本国的用兵之道,人数众多而不混乱,阵容齐整而又从容。在下方才听到将军用兵暗合古法,忍不住出言称赞,还请将军恕罪。”
“《左传》?整暇?”徐绾不由得回味起来,他虽然年少时没有读过什么书,可也听说过《左传》的大名,《左传》又名《春秋左氏传》,乃是鲁国国史《春秋》的一本注解,可它与其他注解不同的是,其对战争和政治斗争的描写十分详实,许多古代著名将领都把他当做兵法来读,甚至有些人干脆认为《左传》的作者并非史书上记载的左丘明,而是战国时著名将领吴起所写,其中含有许多兵法的至理,假托左丘明的大名流传下来的。他越是回味越是觉得方才那汉子所说的整暇之道奥妙无穷,方才看到其滑稽狼狈的外貌而生出的那股轻蔑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