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般在江面游弋巡逻从赣江下游划过来一叶扁舟,此时在空旷的江面上显得尤为突兀,站在船头的船长看了看江边,回头对舱内喊道:“客官,前面就是蓼洲,淮南大军营地,咱们去哪儿靠岸呢?”
船舱内一阵响动,接着一名矮胖汉子出得舱来,只见其颔下微须,淡黄色脸盘,葛衫蓑衣,看上去和寻常江面上讨生活的渔家汉子没什么分别,只是其双眼满是血丝,脸色疲惫,好似数日未曾休息一般,正是从广陵而来的徐温心腹陈佑,只见其看了看前面景象,也不多话,沉声下令道:“向前划,咱们就到蓼洲去!”
“什么?去蓼洲?”那船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一双眼睛瞪得老大,死死的盯着陈佑,当他看到对方点头,确认自己刚才没有听错,脑袋立刻摇的同拨浪鼓一般,连声道:“不去不去,那边可都是些赤佬,若是栽了个探子的罪名,可是要掉脑袋的。你先前可只是说送你到洪州来,可没有说要咱们到淮南军大营去,这可怪不得我们!”说到这里,那船长一边向船尾走去一边高声喊道:“调转船头,咱们立刻回去!”最后这话却是对水手说的。
那船长刚走了两步,便觉得眼前一花,脖子上便多了一股凉意,却是陈佑从怀中拔出短刀,抵在了对方脖子上,那船长顿时大惊失色,颤声道:“壮士你这是何必呢?”
陈佑平日里言语可喜,无事也有三分笑意,可此时却好似刷了一层浆糊一般,又冷又硬,他一手持刀逼住船长咽喉,一手从怀中取出一只小袋子,扯开束口细绳,丢在地上,冷声道:“你现在有两条路好走,一条是下令手下调头,被我杀了,还有一条是继续向蓼洲开,地上这些钱都是你的!”
那小袋子落在地上,里面所装的东西从束口处跳出来少许,竟是几枚银饼,听布袋落地的声音,竟然分量不轻。那船长看了看地上的银饼,又看了看脖子上的尖刀,只得咽了口唾沫,苦笑道:“也罢,这些银钱便是买了某家这条性命也够了,便依了壮士所命行事吧!”
陈佑笑了笑,却没有从船长脖子上撤下尖刀:“你也不必害怕,我便是淮南军中人,有要事要禀告都统,你这番有功无过,说不定还能再捞点好处!”
“小人能保住这吃饭的家伙便是祖宗保佑,哪里还敢指望赏赐!”那船长苦笑道。
陈佑的行动便好似一个催化剂,船上的水手看到这般情景,手上又加了三分力,只想早些将这位煞星送到,再不理会。转眼之间,这快船相距蓼洲不过里许距离,此时就算守军再怎么松懈,也早就发现这船只不对劲,毕竟想这等两军交战的水域,寻常百姓的船只早就避之不及,唯恐被牵涉其中,惹来麻烦,像这等直冲过来的,其中必有干系,若非是只有一条,守兵还以为是敌军的火攻船呢。很快,两岸的港汊中便驶出两只巡船来,看方向速度正是要来阻截这小船的。
那巡船来的极快,不一会儿便靠近陈佑所在的船只,双方相距二十步左右时,船上将佐高声喊道:“尔等是什么来路的船只,快快停住,否则弓箭伺候了!”
那船长正要回答,却被陈佑推到一旁。陈佑高声道:“我乃广陵来使,有要事禀告秦都统,尔等速速接我上岛。”说到这里,他又从怀中取出一面铜牌来,向对方船只方向高高举起。
那巡船军官闻言颇有些疑惑,看这船只形制,应该不过是寻常民船,这一段水路都已经被淮南军控制,若是广陵来使,为何不乘座官船?可看那人手持的铜牌,好像与真的无异,想到这里,那军官便吩咐手下靠过去,亲眼看个真假。
两船相距还有丈许,巡船便伸出桡钩拉住,那军官跳了过来,接过铜牌细看,只见牌上赫然是一只***,形象饱满,制作精致,竟然是吴王府发出的最高级得信符,那军官不由得大惊失色,赶紧跪倒在船板上,双手将铜牌呈回给陈佑,恭声道:“小人不知上官来临,方才无礼之处还望恕罪。”
陈佑接回铜牌,小心的纳入怀中,笑道:“无妨,不知者无罪,本将有要事在身,要立即面见秦都统,你快送我上洲吧!”
那军官哪里还敢多言,起身来立刻吩咐手下在两船只见架上跳板,待到诸事完毕后才请陈佑上船。陈佑走到跳板旁,突然停住了,回头看了看广陵方向,心中暗想道:“自己自从从广陵出发以来,便废寝忘食的赶路,水陆兼程,从广陵到洪州一共只用了六天,可谓是已经快极,应该广陵大变的消息还没有传到这里。可万一陈潘、范思从等人已经知道了广陵兵变的消息,自己这次来便是自寻死路了。自己到底是来迟了还是没有呢?”陈佑看了看眼前的跳板,在江面上摇晃不止,永远也不会稳定下来。
秦斐斜倚在锦榻上,有一下没一下的打着盹,自从出兵以来,他身为主将,诸般大事都系在自己一个人身上,每日里能睡个两个时辰便不错了,而此时洪州城已破,此番出兵虽然不能说已经大功告成,也可以说百里路九十里半了。以他这般年纪,身子骨肯定是不如少年时,也就自在大帐中休息一下。身边的将佐也都是使熟了的,此时若无什么大事,也都拦住了,免得打搅了大帅。
秦斐正睡得迷迷糊糊,仿佛听到有人在一旁说话。睁开双眼一看,果然是帐外的当值军官,正一脸惶急的叫着自己。秦斐此时睡得正是香甜,被吵醒了不由怒道:“敌都已破,有什么事情不能稍后再说吗,偏要来打搅某家休息!”
“请都统恕罪!”那军官赶紧敛衽谢罪,低声道:“广陵有信使前来,说有急事要立刻见都统本人,所持的乃是王府***铜符,小人这才斗胆惊扰大帅!”
秦斐摆了摆手,示意那军官闭嘴,闭上双眼思忖了片刻,才开口问道:“广陵来使有多少人?”
“只有一人,并无随员!来人是淮南亲军右厢虞候陈佑。”
“一人?”秦斐疑惑的重复了一句,过了半响方才吩咐道:“传他上来!”
不一会儿,陈佑便被带入帐中,上前两边敛衽下拜道:“末将拜见秦帅,恭贺秦帅新建伟勋,定能封官进爵,荫庇百代!”
秦斐嗯了一声,伸手示意对方起身,他上下打量了一下陈佑,开口问道:“大王将***铜符与你,定然有大事发生,你快快禀告吧!”
“大王此行前曾经叮嘱末将,密信只能亲手交给都统本人,在场的除了末将和都统外再也不能有第三人!”陈佑沉声道。
秦斐看了看陈佑,沉默了片刻,才对身旁的军官下令道:“你出去,下令帐外护卫离帐十步,若无军令,不可靠近,违令者斩!”
待到军官出得帐门,帐中只有秦、陈二人后,秦斐道:“好吧,现在你可以将密信交给我了!”
陈佑从怀中取出一封白麻敕书,上前几步,双手呈送到秦斐身前。秦斐刚刚接过敕书,陈佑便退回原地,垂首等待。秦斐疑惑的接过敕书,又看了陈佑一眼,方才低头细看。
“这信中是吴王的意思吗?”秦斐突然抬头问道,虽然他竭力压制住自己的情绪,但从他颤抖的双手中,不难判断出他此时的情绪颇为激动。
陈佑却还是那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沉声答道:“末将不知,不过这敕书的确是吴王府所发出的,都统若是不信大可查验印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