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尼僧在一旁赶紧拦住,低声劝慰了几句。这时,外间传来通传声,两人赶忙让到一旁,进来的却是一个十六七岁的玄衣女子,生得雪肤红唇,琼鼻杏眼,却是吕润性的未婚妻子崔珂,吕淑娴平日里最是喜欢这个未来的儿媳妇,每隔个三五日便将其招入宫中,聊天说话,便是亲生女儿吕润华只怕也有几分不及。崔珂来到吕淑娴棺木前,叩拜过后,便走到一旁沈丽娘与钟媛翠身旁,低声说起话来。吕雄不欲打扰这些女儿家的小话,便拉了范尼僧到外面去了,顺便透口气。吕雄刚出来片刻,便听到身后有人说道:“吕太尉,可否借步和小女子说上两句话。”
吕雄转过身来,说话的却是崔珂,他虽然对这女孩儿并不熟悉,但也知道若是没有什么大变故,只怕此人便是未央宫的未来的主人,便向一旁的范尼僧拱了拱手,便随崔珂走到一边,崔珂看了看四下无人,回头低声道:“小女子敢请太尉发一个誓,等会与小女子交谈的事情决不能泄露出去,让第三者知晓。”
吕雄看到对方神色十分严肃,显然并非说笑,虽然心中有些诧异,但还是沉声道:“待会从崔家小娘子口中所说出来的事情,吕某决计不会泄露出去,若让第三者知晓,神人共诛!”
崔珂见吕雄依照自己所要求的发了誓言,心下松了口气,低声道:“此事干系重大,若是泄露出去,小女子性命事小,只怕有千百人要丢了性命,还请太尉见谅。小女子说与太尉听,也是因为太尉现在是吕氏族中官职最高之人!”
吕雄闻言一愣,暗想若说现在吕氏族中官位最高的自然是吴王吕方,就算去了吕方,你的未来夫君吕润性是一国储君,官位也在自己之上。只是吕雄这些年历练多了,也不再像过去那般言语冲动,便将胸中的疑惑强自压下,且听崔珂接下来的话。
崔珂稍微停顿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一些往事,旋即低声道:“老夫人怜我本是北方人,来到建邺,老父又不在身边,每隔三五日招我入宫相聚。小女子自小时便有一桩本事,行路毫无声息,便如那猫儿一般,父亲以为如此会惊吓到他人,便在我衣带上挂了两块玉佩,行走之时便能发出点声响,免得无意间惊动了别人。”说到这里,崔珂来回走了十余步,只见她落足轻稳,行走十分迅捷,果然除了腰间衣带上的两块玉佩发出的脆声外,便再无半点声响。
吕雄听到这里,知晓后面定然有十分重要的事情,他回头仔细看看四周,确定无人偷听,方才回头对崔珂道:“崔小娘子莫非是在宫中看到了什么事情?”
“不错!”崔珂微微一笑,旋即笑容便消失了:“老夫人这几年来身子骨都不太好,都是宫中的吴大夫看护,那吴大夫祖上是洛阳人氏,祖父与父亲都是名医,中原战乱后才逃至淮南避难,一身医术小女子在中原时便有耳闻。可是两个月前的晚上,我从老夫人那里出来取一件东西,却在宫中走迷了路,无意间撞到那吴大夫和一个黑衣女子说话,那黑衣女子对吴大夫言辞激烈,仿佛在逼迫他做什么事情一般。而那吴大夫却一副十分为难的模样!口中只是说‘莫要逼我了,便让我一人死了便作罢吧!’”说到这里,崔珂压低嗓门,用自己清脆的声音模仿那吴大夫中年男子的口音,听起来十分滑稽,但吕雄听在耳力,却只觉得阴恻恻的,浑身满是寒意。
天意 131装病
听到这里,吕雄脸上已经满是森寒之色,目光露出杀机,低声问道:“你的意思是中宫之死与吴大夫有关?”
“小女子不敢这么说,但老夫人的病症的确也是差不多那个时候开始转重的!”
“那你可看清了那黑衣女子是何人?”
“此事干系重大,某也不敢靠近去看,具体是何人小女子也不知道,看吴大夫当时模样,那黑衣女子应该在宫中地位甚高!”崔珂低声答道。
吕雄点了点头,对方的回答也是在他意料之中,如果崔珂方才所言属实,吕淑娴果真是被人暗害而死,若是让吕方知道真相,定然要掀起一番腥风血雨,背后的主谋之人无论是什么人,都要落得个满门族灭的下场。那人冒了这么大的风险,定然所谋极大,说不定便牵涉到了皇后之位和夺嫡之事中去了。如果自己揣测的没有错的话,这黑衣女子应该就是吴宫中地位最高的那几位之一。自己虽然已经是位极人臣,但贸然牵涉到这等事情里去,一个不小心,被满门抄斩也不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吕雄低声对崔珂道:“崔小娘子,此事干系甚大,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你还是莫要泄露出去的好!”
“小女子明白!”崔珂点了点头,她突然对吕雄福了一福,低声道:“老夫人生前对小女子极为看顾,若是当真为奸人所害——”说到这里,崔珂突然抽泣起来,再也说不下去,吕雄赶忙接过口道:“若是当真如此,吕雄拼却这条性命,也要手刃此獠,为中宫报仇。”
两人言罢,崔珂收泪拜别而去,只留下吕雄独自一人站在那里,沉思半响之后,转身向停放吕淑娴棺木的未央宫正殿走去,此时的他心中除了先前的悲痛之外,又多了几分愤怒和茫然:自己跟着吴王辛苦半生,总算打下了这半壁江山,眼看形势一片大好,宫中却突然生出变乱来,吕氏一族的首领,未来的皇后突然为人所害,眼看京中就是一番腥风血雨,千百人人头落地,无论结果如何,对于本来欣欣向荣的吴国的大业都不是一件好事,难道这些年来千万人的血泪和努力,都只是镜中花,水中月,到头来都会化为一场空吗?
“吕太尉,吕太尉?”范尼僧一边喊着,一边朝这边走了过来,他刚想说话,却看到吕雄脸色惨白,额头上满是冷汗,不由得一愣,放低声量问道:“你莫不是一路赶来太急,受了风寒?”
“不是!”吕雄本能的否认,旋即他又反应了过来,这不正是一个接近那个吴国手,探察事情原委的大好机会。他赶忙伸手附额,呻吟道:“范公你不说倒也罢了,这一说我额头还真疼起来了,难道是真的生病了不成?哎呦!”
说话间吕雄摇摇晃晃的竟似要马上倒下去一般,范尼僧赶忙上前一把扶住,大声喊道:“快,快来人,将吕太尉搀扶下去,请大夫来好生看护!”早有数名近侍赶来,要搀扶吕雄,却被吕雄一把推开,连声喊道:“某家没事,某家没事,要替夫人值上最后一班宿卫!”他力气不小,一时间那四五个近侍竟然近不得身。范尼僧赶忙在一旁劝慰道:“宫中自有空房,太尉只需在旁屋歇息便是,也算得替中宫宿卫!”吕雄这才放松手脚,让众人扶了下去。
吕雄被扶到相距大殿不远的一件厢房中,那几名近侍刚刚离开,吕雄便从榻上做了起来,看他双目精光闪烁的模样,哪有半点生病的模样。他正想起身去看看四周环境,窗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吕雄赶忙重新躺回榻上,装出一副病人模样。只听的吱呀一声,房门被推开,进来两个人来,前面那人身披绿袍,乃是宫中近侍,那近侍手指吕雄对后面那人道:“这位乃是检校侍中,振武军节度使吕相公,身有恶疾,你要小心看治!”
后面那人身穿长衫,约莫四十多岁年纪,颔下长须,手中提着青囊,面容古朴,也不多言,径直走到吕雄身旁,先伸手搭在吕雄手腕上,替其切脉。可过了半响功夫,那大夫脸色颇为古怪,又让吕雄张开眼睛和嘴巴,仔细观察了对方的舌苔和眼珠,口中啧啧称奇,道:“吕相公脉象沉稳有力,脸色、舌相、眼色也都正常的很,并无什么病症,想必是一路赶来有些疲惫,过于哀伤的缘故吧,小人便开一副宁神温补的药物,再好生休息几日便好了!”说着便要从一旁取出笔墨纸砚,准备替吕雄开药方。
吕雄听到那医生的诊断,暗想自己这装病果然瞒不过这宫中太医,只是不知眼前这人是否便是崔珂方才提到的吴国手,若不是此人,自己岂不是白白装了这一场病。想到这里,吕雄急中生智,故意低声问道:“敢问这位大夫名讳!”
那大夫受宠若惊,还以为吕雄想要感谢自己,赶忙起身答道:“不敢劳动相公垂询,小人姓区名端,字任宏,久闻相公大名,今日得见,果然闻名不如见面。”
吕雄听到这里,确定了眼前这人并非那吴国手,立刻从榻上跳了起来,抢过那砚台便一下砸在那大夫头上,将对方打得头破血流,满身都是墨水,口中大骂道:“哪来的庸医,老夫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你却偏偏说并无病症,只需吃些乡下大夫便能开的吃不死人的烂药,还不给我滚出去,快快换那吴国手来。不然老夫便要奏明大王,彻查中宫驾崩之事有无庸医伤人之处!”
那大夫飞来横祸,劈头盖脑的被砚台砸了一下,当即跌倒在地,正寻思自己哪里得罪了眼前这位大佬,成了泄愤的对象,莫非当真是自己学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