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我老人家就不能稍微出彩一次吗?老子也曾年轻过,想当年,想当年呐……,想当年,老子能一顿吃掉一只羊!”钟老头得意地答道,一副气吞万里如虎的气概,但酒意上涌,一脸的红sè与迷离醉眼,没有半分大将之风,他是瘦小的,云帆此刻感受不到钟老头的伟大,亲切扑面而来,酒气也扑面而来。
云帆佩服地赞道:“想不到,老头你胃口这么好过,一只羊,肥羊啊,想来我都要流口水了。”念及宋庄里的狗吠,他续而下个结论:“不过没有狗肉好,狗肉是……”,话未说完,钟老头接道:“狗肉不错,狗肉穿肠,加上好酒,就是所谓大碗吃肉大碗喝酒罗。老子也许久没有吃过咧。”他歌了数遍,因了酒意,便斜靠在禾秆堆上,用手握了握木棍,脸上现出神往之sè,低声道:“怀念啊,老了就喜欢怀念。”
云帆感到身体热,酒意上来,站立不稳,凉爽的夜里一团热意,听到钟老头的“怀念”低叹,就有了要听一听其故事的念头,说了出来:“老头,就这样倒下了?讲讲您老人家年轻时候的事情,有经验让我借鉴借鉴,有快乐的过去让我分享分享。”
“嘿嘿,你小子知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好处了吧。”钟老头还是清醒的,他的海量不容许他只对付大半葫芦的酒就倒下,“不过嘛,我看你小子今天跟我跑了一趟宁城,刚才更喝了些酒,想来累了,老子的故事讲三天三夜也讲不完,等那天适合点,再跟你说说吧。”云帆正要趁个“酒后吐真言”的便宜,不意落空这个算盘,加以自己喊了几句“将进酒”,当时血气上涌,也有棍子在手,提了葫芦喝遍天下的冲动,自以为是,冷却些后,还是抵不住酒的攻击,亦顺躺下来。
醉酒时人容易冲动,难以锁住嘴巴,因此有吐真言的说法。云帆二人皆未到沉醉的地步,自没有滔滔不绝成了话唠;舌头麻,或人显懒洋洋,是最适合睡觉做梦的,谈话有一搭没一搭,不经大脑就是放松。两人如许久不上条的闹钟,话停后各自见周公,化蝶或成蛹,各凭运气,醒来却要捧饭钵讨生活,是第二天的事情。
云帆梦中仍有些担忧地动之余威,四肢无意识地弯曲,钟老头却没有这种担心,身躯舒放,似乎整个屋顶倒下来都不能伤他分毫。酒气熏,但破庙是四漏的,人醉眠,黑夜藏有黑漆的清醒,吹几阵风后到了天明。
第八章 光棍
() 睁眼醒过来容易,因了口渴,脑袋却有晕眩感。云帆好容易立起来,走了两步现自己重心不大稳,仍未从小醉中恢复过来,只能再次坐下来。钟老头早就醒了,他躺在一边,眼睛半眯着,看到云帆的脆弱样,取笑道:“咋样,昨晚你没醉呀,不过今早却是有些醉意,要不再躺一会。”说完翘起了二郎腿。看了一眼清醒的老头,云帆用拇指揉了揉太阳穴,伸伸懒腰,感觉好了些,毕竟不是宿醉,酒虽烈了点,他量力而饮,问题不大。年轻人翘翘腿,答道:“没事,就这一点点酒,还醉不倒我。老头,今rì还进城吗?”
“混吃为生,城是要进的,这两天五福寺外还有得白粥,大财主们难得做做好事,你说咱们能不凑凑热闹吗?哈哈,起来洗把脸就走。”钟老头起身,舀水洗完脸后一副jīng神奕奕样,吹着口哨催云帆起来。年轻人咬咬牙可以做很多事,有些困难是矫情过度,自信不足,不敢踏出第一步,稍加调整,无论是硬着头皮,或被人鞭策,不难克服。大多数时候挺直脊梁,自信心加身,鼓起直前勇气,也能取得不错的开始。云帆灌了几口水,冷水洗脸,且拍打前额与后脑勺,熄灭喉咙余热,赶走早起的睡意,连忙抓起木棍,在钟老头的催叫声中迅地踏入庙外大道。
昨rì已过去,但去得不远,今rì的太阳是同样的太阳,路是同样的路,人却有了不一样的变化。用力地吸一口气后,云帆已能跟随钟老头的脚步,去掉怯意,变装上场。
穿过南门时,遇着同样的锈枪,小小宁城的门卫比昨rìjīng神了些,在云帆看来,仍算不上一个合格的哨兵。其与环境的相合,正是一个普通守卫的普通之处,自然而然,这里暂时见不到鲜血,或许生锈之枪头上,隐藏着战斗的故事,说不准,因云帆自以为眼力不足以分辨出铁锈上是否多了点别的东西。
平凡人的rì子似乎都是乏善可陈,如一条小溪,翻不出浪花,偶尔冒出来几个水泡,或是游鱼透气,或是虾米跃动。走在大街上,尽管云帆腰板挺直了,行人的目光里总有着鄙夷、厌恶或其他异样的sè彩,这让他感到不舒服,光明正大的混吃,任重道远,前途跟钟老头现在的状况差不多,唯乐观方可得过且过。钟老头脸上挂些笑意,领着年轻的跟随者直往北门,寻找那现实的土壤,理想的养分,粥和馒头。
直行,过路口,再到转弯拐角,云帆希望角落那一边未知的物事里有叫人感到兴奋的东西,有叫人高兴的,也可以带来改变的东西,但遇到的是陌生人,是普通人,没有刀光剑影,只有吆喝声叫卖声,这营生者的手段,都是朴实的。偶遇就跟地动差不多,讲究概率,讲究缘分,强求时总难如意。他融入角sè,要以剧本演习人生,想望着人生如梦,如梦般jīng彩,自己是主角,也是导演。种种念头滋长,是他的度过了新世界里开头几天,窥见江湖,喝酒与啃豆腐干后的这个清晨里忽然窜出来的难以自已的悸动。大概是前世里二十来年按部就班,平庸地活着,当换转了空间,刷新了人事,人的yù望或理想之生长有了可能的土壤,而焕出来的积极态度罢。
天晴路好行,人走不扬尘。自一条石板街到另一条石板街,云帆二人的穿城之行到了昨rì的五福寺外,那叫不出名字来的几个同行似乎已到齐,正坐在角落等待着那份免费午饭。钟老头带着跟班走了过去,向席地而坐的几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望着同是混吃者身上的破烂衫裤,云帆闻到一股浓烈的汗味,这叫人很不舒服,好吃懒做的人也懒得冲凉,冬天好一些,而今夏季,他估摸着几人身上虱子的肥美,跟手上粗茧,是他们独一的标签。他们的交谈没有因钟老头两人的到来而停止,粗口开头,说的混吃的不易,吹着牛皮,侃些笑话,什么“他娘的”、“狗rì的”等俚俗之语,在云帆听来,与他所历经的世界里的粗口无多大的不同。隐者隐藏民间,民间的俚俗恶习等等是最好的遮掩物。粗口在受了良好教育,接受所谓现代文明的人看来是有所排斥乃至厌恶的,但不可否认,于自小泡着此类俚俗长大,习惯了这些语境的人眼里,大多时候的粗口,不过是一种表达亲切,表示是圈子里人的惯xìng而已。
听些俚俗之言,云帆没有感到恶心之处,无论过去,或现在,却也未能习惯张嘴就吐出种种国骂,这可能与他不是泡了大染缸长大,而保持着一份纯洁有关。云帆是纯洁之人吗?他扪心自问,梦里是恶狠狠的,但现实不够美好。
钟老头加入他们的谈话,笑道:“怎么今rì咱们的午饭还没来?”
边上一个叫牛三的接话道:“听说要比昨天晏些,王五,好像是你说的,对不对?”
“netai的,老子都跟你讲过晚一些无所谓,昨rì老子听黄员外那个老管家说了,要晚一些,晚一些!老子还想多睡一会。”王五回道。
牛三敲敲饭钵,骂道:“狗rì的,早起的雀仔有虫吃,**的懒,还混个屁啊。”
不知谁冒了一句“是早起的小鸟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