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盘棋,下了整整一日一夜。
都说世事如棋,又有谁知棋亦如世事?
人活着,有这种那种的苦,又有这种那种的乐,往往是苦多乐少。有无数人曾徘徊于生和死的边缘,在临死的一刹那,生的本能使他们重新坚强起来。
生活就是这样,苦和乐杂揉在一起,苦让人如斯憔悴,然而间中一点点的乐就足以令生活充满趣味,忘掉苦闷。也许,这种现实本身就是吸引人存活下去的原因。
棋亦如此。
多少次,艾林欲罢不能,想弃子认输却又不甘心。太阳落下去,明月升起来。明月落下去,太阳再升起来,转眼间已是第二日的上午。
棋局上几乎满子,仅剩下稀稀寥寥的几个空位。而艾林的这一颗子已经举了近两个小时。我的灵神从渥瑞尔的入定中几入几出,终打通了他识海里的玄关,成功引出他的元能。
这一刻,我负手立于树前,前后反思度化渥瑞尔的经过,大脑里不断翻滚的却是当初乾坤定曾对我说的那句话。
“逝水逆转,流香花开。”
渥瑞尔是第一朵绽开的流香,因此我背后长发里出现第一根金色的细丝。
“嗡~~!”背后的渥瑞尔全身暴出火样芒光,淡红的脉络从头到脚一路延伸,元能识窍的劈啪声分外清晰。
我心里滋生出无数情绪,之后一股别样的甘甜从心底涌出。
旋风般转身,我看着睁开双目的渥瑞尔畅然大笑,一边点指旁边举棋的艾林,辛苦道:“你输了!艾林,你输了!”
艾林落下酸软的手臂,然后一把打散棋局,颤巍巍站起来,嘴角还带着笑。走了几步,忽然一张口吐了一口血。
我封了艾林的几处经脉,送出一道柔力缓解他胸口的郁气,然后转头对渥瑞尔道:“你可知自己入定多久吗?整整一天!现在已经是第二日的早晨。”
渥瑞尔大惊:“啊?”
我道:“你的元基已成!日后勤加修炼,待雷劫临体之日,就是你登临神界之时。”这份开心,比当初我自己锻成元能时都有过之。
渥瑞尔两眼发呆,连站了一日一夜的身体再也吃不消,扑通坐倒在地上。
艾林打坐了片刻,爬起来双手抚胸,虔诚道:
“吾主莅临,易周山东翼太极城邦城民达索•;艾林见过陛下!”
我嘴角含笑,俯视他道:“起来吧。我知道你心里还有芥蒂,这样可不成。强迫一个人留在我身边为我做事,并不是我的风格,所以……”
艾林站起来默默听着,听到这里,有些不安道:“陛下!小民答应陛下的赌约,现在认输自当追随陛下左右!”
我笑着摇头道:“你本性非恶,阅书万卷更应自知,所以我推断你定然受了什么人的胁迫。此人不去,你如何能安心为我做事?”
艾林扑通跪下,大声道:“陛下,无论……无论如何,小民都不会再做出有损陛下之事!”
“呵呵,你还是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把他拉起来,指着树上的果子道,“你看这树,这叶,这果,风摧之,雨淋之,秋冷冬寒,蚊虫噬咬,岂是愿意或不愿意就能避免的?”
艾林脸色凄然,愣了好半晌,才低头道:“求陛下为小民解惑!”
我缓缓道:“世上纷扰,皆有缘由,数来数去不过一个欲字。所谓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这个说起来容易,做起来何其难也!人欲似海,无有穷极啊。”
艾林重复着:“海纳百川,有容乃大,壁立千仞,无欲则刚……”
我接着道:“人类寿及数十载,大半光阴都耗在这个‘欲’上。间中,也有人能够做到无欲,可往往又落到无情的下乘,不知‘大’至极则空泛,‘刚’至极则易折。有人又以无求平凡欲,以无为致大道,可叹生命本真极难勘透,几十年的光阴太短了些。”
艾林惶然道:“那可如何是好?”
我看着他,看得他有些惶恐时,道:“有水流自西向东,由寒至暑,吾抽刀断之,可否?”
艾林摇头:“水流不可断。”
我点头道:“即不可断,则不断之,任其自然流淌。”顿了顿,我又道,“这果,风摧之,雨淋之,那么就任其催,任其淋。秋冷冬寒,蚊虫噬咬,就任其冷寒,任其噬咬。须知果形虽毁,本真不灭,此即刀难断水之理。”
“可是……”艾林沉思着,“陛下不说果形若泯,就无法勘透本真了吗?”